金色的霞光染红了整片天，徐徐拉开了夜晚的序幕。
夏磊立于落地窗前凝视着远方，夹在手指间的香烟已经积了很长一段烟灰，他却浑然未决，房间里没有开灯，侧脸的轮廓在晚霞的余晖里深刻而略微不真实。
这已经是他来圣彼得堡的第六个晚上了，这几天伍月带着他玩遍了大街小巷，晚上则基本上都是混在各个充满特色的酒吧里。
除了第一眼看到他时的迷茫和无措，之后，伍月很快就恢复了当初的随性和自然，只是闪烁的霓虹灯下，夏磊再无法捕捉到她眼里那些曾经非常熟悉又很不以为然的东西。
少了担忧和期待的眼神，每次相撞都让他的心往下沉一点。
所以，那些准备了许久，演练了无数次的话语一句都说不出口。
厨房里，伍月低头认认真真地切菜，蹲在门口剥蒜的小雅脑袋一会儿转向阳台一会儿转向身后，最后实在受不了这两人看似平静却异常诡异的气氛，拽了拽伍月的裤腿，仰头看了过去，“是他，对不对？”
夏磊她当然熟悉，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在揣测他和伍月的关系，因为太过亲密，使人不得不将两个人往那方面想，直到有一天夏磊出现在宿舍楼下，怀里搂着另外一个女孩儿。
小雅回想着当初伍月的反应，并没有什么异常，也让寝室里一众姐妹觉得他们就真的是兄弟而已，其实现在想想，还是有变化的，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伍月喜欢盯着窗外，一坐就是一下午，什么都不干，仅仅是发呆。
没有等到伍月的回答，她又加重了语气，“肯定是他！”
这次伍月的嘴角向上扬了扬，转头回了一个坦然的笑容，“对，是他。”
“你准备跟他说吗？”
“没什么好说的，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只是把他当好兄弟。”
“那他呢，这次过来，仅仅是看看你而已，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伍月摇摇头，看向窗外沉默着，神情带了些忧伤。
这么多年的守候和追随，她当然能看得出夏磊眼里的不同，那里面蕴藏了太多的东西，有她曾经无比渴望的深情，有无法言语的懊恼和悔恨，也有隐藏不住的伤痛，可现在这些对她来说却是无法承受之重。
因为她已经下定决心放弃了，这段感情，她伤得太重，那些伤痕大多已经自愈，而留下的疤痕，或许要经过很长很长时间才可以痊愈，也或许伴随她一生，但不管哪种都跟这个给过他希望，却一次又一次让她失望的男人无关了。
现在，我很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但已经跟你无关了。
所以，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小雅读不懂她，听到客厅的电话铃声，起身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她捂着话筒又折了回来。
“是付昕，问晚上能过来蹭饭吗？”
伍月回过神，继续着手上的工作，“当然可以。”
小雅朝阳台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不太好吧，班长对你可是有想法的，情敌见面这种事会不会太劲爆了啊！”
伍月回头瞪了她一眼，失笑出声，“言情小说看多了吧，哪那么多事儿啊，让他赶紧过来，马上开饭了。”
“OK！”
小雅比了个手势，朝着话筒喊着，“我们家小五发话了，麻溜点儿赶紧过来，老规矩，别空着手哈。”
伍月撇到阳台上站立的身影动了动，笑了一下，头一次，她觉得其实有个蹭饭的也挺不错的。
饭菜已经准备妥当，厨房里煲着汤，夏磊和伍月坐在两个小沙发上，专心致志地看电视，小雅看着屏幕上播放的时政新闻，手指放在遥控器上的换台按钮不知道该不该按下去。
这两人又不是什么政客，对人家国家的时事政治这么感兴趣干什么，帅哥美女的偶像剧快要开始了呀！
门铃声的响起，终于打破了这不正常的平静。
小雅几乎是跑向了门口。
刚一开门，就差点儿被一团火红晃瞎了眼，待看清一大束红玫瑰后那个一身正装，明显刻意收拾过的帅气男孩儿后，她有种被口水噎到感觉。
哥哥，您这表白日期挑得真够刺激的！
付昕到底不是一般人，在看到小雅挤眉弄眼的表情后，慢慢收敛了脸上激动而兴奋的笑容，而当看到走过来的伍月身后那个并不陌生的男人时，嘴角的笑意已经变得清浅而恰当好处。
男人之间有时候不需要言语，只一眼便已领悟其中的深意。
戒备、敌意，还有对站在中间这个姑娘的占有欲，这就是他们从彼此眼里看到的一切。
这一顿饭吃得异常诡异，可以用一个成语来形容，暗流涌动。
这边夏磊刚刚将挑干净刺儿的鱼片放到伍月的碗里，那边儿付昕就已经盛好了鸡汤递了过去。
两个人男人的表情都是极其自然而轻松，脸上甚至都带着淡淡的笑容，伍月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实话说挑鱼刺儿这种事夏磊做起来是真的自然，可付昕这个盛汤就显得生硬了，在伍月看来他们真的没熟到这个份儿上，那束红玫瑰已经给了她不小的冲击。
六七年的相处到底那不是白来的，夏磊在瞥了一眼付昕手里的汤碗后，在伍月伸手之前便接了过去。
“油太多了，小五不喜欢。”
说着便用自己的勺子将上面漂着的油花一点一点舀出来，他的动作轻缓而娴熟，像是做过无数次一样，将一碗白白的鸡汤放在了伍月的手边后，他朝付昕笑了笑，道：“这丫头挺难伺候。”
宠溺的语气和温柔的眼神将其余三个人瞬间秒杀了。
对于这种久违的呵护，伍月心里已经软成一片，低着头慢慢喝汤。
小雅充满羡慕嫉妒恨的看了两人一会儿，转头看着紧抿着唇强颜欢笑的付昕，一脸同情。
晚上，伍月将自己的房间收拾出来让给夏磊。
九点不到，大家就各自回房了，小雅接到男朋友的电话，躲到卫生间亲亲我我去了，伍月坐在床上开了本本看电影，眼神却根本没有焦距。
夏磊并不是第一次进她的卧室，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她的心里总是忐忑不安，那些曾经摆放在床头柜上两个人勾肩搭背，特期待他能发现些什么的照片，早已沉入箱底，对他的那份暗恋，应该再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了吧。
同一份爱情，开始和结束的时候，心境是如此的不同，当初的热切期盼，现在只剩下不安和窘迫，不能说已经不爱了，但几经蹉跎的感情，终究耗尽了她所有的热情，剩下的那点爱恋，她只想用来怀念和回忆。
现实中，她已经累得不愿再有任何波澜了。
午夜，身边的小雅已经熟睡，伍月侧躺着，望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月影没有半点睡意，听到隔壁传来轻轻的开门声音，她的心渐渐收紧。
这样的夜晚，失眠的人肯定不会只有她一个人。
心，却因为这样的想法而慢慢沉静下来，看着落在地板上的那点斑驳光影，伍月深吸了一口气下了床。
清冷的月色下，夏磊的背影孤单而落寞，伍月一步步走了过去，心还是抑制不住地疼了起来，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是自己让他伤心难过。
“还没睡？”
夏磊在她刚刚靠近时开了口，声音沙哑而低沉。
伍月站在他身旁，看着他的侧脸，微微笑了笑，“睡不着，你呢？在看什么？”
夏磊将视线从远处收回，转头对上她明净的笑容，神情柔和了很多，“什么也看不到，漆黑一片。”
伍月皱眉，“那么大一个月亮，怎么会漆黑一片。”
夏磊笑了笑，手指轻轻点了点心脏的部位，带着些调侃道：“没照到我这里。”
伍月的心脏收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视线，故意轻松道：“在这儿装文艺青年呢！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
伍月“哦”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天上的繁星闪烁，点缀着墨一般的夜空，很美，或许是心境的缘故吧，却有种无法言语的凄凉感。
伍月听着身边的人轻缓的呼吸声，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终还是夏磊打破了沉默。
他转身，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看着伍月，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用一种无比虔诚的语气，一字一句慢慢说：“小五，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
他还是说出来了，伍月轻轻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心灵深处的那份震撼，这几天她想象过无数次夏磊要真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反应，却绝没想到内心的触动会如此强烈，可是同时，她又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轻松过，爱过、痛过、绝望过后，他的回首驻足，也只不过是让自己的心彻底得到解脱而已。
摇头，泪水夺眶而出，却没有落地，一颗颗犹如珍珠般滴落在一个宽大的掌心，慢慢化开。
紧紧相拥，没有谁主动谁被动，爱情里不存在对与错，但错过的终究无法挽回。
伍月哭累了靠在夏磊怀里，意识渐渐模糊，停留在脑海里的最后一句话是：“小五，我等你回来！”
第二天伍月在她的房间发现了一把钥匙，正是当初她还给夏磊的那把，握在手里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转身丢进了垃圾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