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心里明白,女孩子睡下铺不安全。她记得大学报到时,是她第一次独自坐火车,妈妈特意给她买了中铺,还嘱咐道:“女孩子绝对不能睡下铺,不安全。以后记得买票一定不要买下铺。”
她在心里默默的说道:妈妈,对不起!
十点四十二分,火车发出一声长鸣后,慢慢向前移动起来,站台一点一点的远去。
软卧包厢的确比硬卧好许多,空气里没有难闻的各种气味,空间大了许多,床铺也大了两倍,而且空调温度适宜。如果不是火车转弯时身子跟着晃动,她甚至以为就像是住在家里一样。
躺在床上,挑起暗沉的窗帘布看着外面。天边一轮银盘似的月亮往后移去,却似总又跟随。月光皎洁如水,朦胧中只见火车驶出了城市,进入郊野。身后突然一热,一双手有力的环住她的腰。熟悉的味道传来。
“秋天,你没睡吗?”她转头看着他,黑夜里的眸子分外闪亮,一如天边的星子。
“小允,我没想到我会这么幸福。”
他的鼻息喷在她的颈肩处,酥酥麻麻的。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你不后悔吗?离开这里,你谁也不是了。也许还会很辛苦。”
“你怕吗?”他却反问她,床并不大,两个人睡在一起,他的身子只能紧紧的贴着她。
“怕什么?”她佯装不懂,闪着大眼问。
“辛苦。”
“不怕。”
“放心,我不会让你吃苦的。”他在她的眼睛上落下一吻,然后伸出手臂将她拥入怀里。
“秋天,这样不好吧!”她并不是个开放的女孩,更知道随时都有可能进来人睡到对面的铺位里。
“傻瓜,这个包厢不会有人来了。”他说完翻身压住她,吻住她半张的唇。
好不容易可以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时,她却大殺风景的说道:“刚才你出去,竟然是去买下那两个铺位吗?太浪费了,我们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他用吻封住她的嘴,直到她软得没有一丝力气时,才满意的放开,“我很会挣钱的,你放心。我上高三那一年就赚了不少的钱,那套公寓就是我自己出钱买的。所以,你以后一定不会吃苦的。把你放心的交给我吧!”
是的,放心的把自己交给他吧!
如果时间能够在这一刻停止下来,她一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第一次在火车上睡得那样的安稳,醒来的时候,火车与轨道间发出的“哐当”声才让她想起了身在何处。低头看向下铺的秋天,他睡得正香,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也不知他何时下去的,抿嘴笑了笑,双手在薄毯下穿好衣裤,脸却倏地红了起来。幸好无人看见,不然真是羞死人了。
翻身坐了起来,从包里拿出手机。从公寓出来一直到现在,她没敢看手机一眼。她怕自己看见母亲回的短信后会下不了决心跟秋天走。
下了决心似的按了开锁键,屏幕上提示有二十五个未接来电,十八条未读短信。她不敢想像一向冷静沉着的母亲在家里着急成什么样子,才会这样疯狂的打她的电话和发短信。
未接来电里除了母亲的号码,还有五个父亲的。十八条短信她一一翻看,泪水悄然滑落,母亲的短信从最初的责骂,到最后竟变成央求。“小允,妈妈求你先回家,你与秋天的事我再也不反对了,而且还会一起帮你,让你顺利的嫁入秋家。”
“妈妈,对不起!等到了丽江我一定会跟您联系的。”她轻声的说道,泪水已经迷蒙了双眼。
继续往下翻,中间有两条短信是同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看着上面的文字,她只觉胸闷得厉害,用手背擦了眼泪大口的喘气。“你为什么要如此逼我?”
她想起那条死在洗菜池里的鱼,自己就像那条鱼一样,无论怎样努力,终达不到幸福的彼岸。
火车却在此刻停了下来,她挑起窗帘一看,晕黄灯光下的站牌上朦胧三个字“长沙站”。手机上清楚的显示着时间零晨一点半。稀稀拉拉的下了几个人,兴许是硬座车厢里的人,在下面伸胳膊蹬腿的活动着。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立即将手机放进包里,背起背包,提着挎包翻身攀着床边的扶梯小心而快速的往下,脚触到地板上时,她看了秋天一眼,依旧睡得香。嘴里似乎还在嘟嚷着什么,仔细听着竟是在叫她的名字,吐词不清,但隐约觉得是焦急的。他是不是已经梦到自己要离开了,所以在梦里都在呼喊着她。
强忍着眼中的泪意,穿好鞋子,她不舍的看了他模糊的面庞一眼,“对不起!秋天,请不要怪我,我也是不得已。”
几乎是小跑着下了火车,回首时她已辨不清秋天所在的那个位置。泪水流了一脸,她对着火车低喊:“开车呀!为什么不开车?”
转身踉跄着奔向站台旁边的通道,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听见火车的鸣笛声。欣喜而又怅然的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单手打出一段文字,“秋天,对不起!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实话,我小姨就是你深恶痛绝的那个小三,但是你没有让我有机会说出口。你说你妈太强势了,我却想说你妈太卑鄙了。这也许是对长辈的不敬,但对不起,我只能这样讲。请你不要再来找我,我们永世不要再见。”
看着那段决绝的话被发送出去,她不敢想像秋天醒来后看到会是怎样?他一定痛苦不堪吧?可是,那又能如何,她只是池中任人摆布的鱼儿。
走出火车站大门,她长长的吐了口气,但似乎是总也吐不完心中积压的郁气。回首望去,灯火通明的火车站像一座古老的城堡,庄严而肃穆,却又承载着无数人的悲欢离合。
长沙是个陌生的城市,她不知该往何处。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站外的马路边却停了数十辆出租车,还有四处拉客的男女拿着一张张宣传单向人游说,灯光暗影里斑驳不清的脸像幽灵一样可怖。她避开那些人走向路边的树下,拿出手机翻出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号码,回了条短信过去,“我已离开秋天,请你履行诺言。”
短信发出去后不到一分钟就回了过来,“见到秋天后我定会销毁它们。”
苦涩的笑了笑,她竟如此谨慎。罗佳仪,没想到我与秋天的爱情竟被你当初一语成谶,难道你是诸葛再世。哦!不。是我太单纯,看不清这个世界。
她真想仰天长笑,可是为什么却觉得心痛难抑。手机糊乱的按了一通,里面传来妈妈焦急如焚的声音。她却笑着说:“妈妈,我在长沙,我把秋天给甩了。哈哈哈,我把秋天给甩了。”
“苏小允——”
背后一声痛喝,似要划破这并不静谧的长空。她蓦然回首,灯光下的秋天痛苦凄绝的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