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曦荣。
一堵筑在水上的白墙,墙壁约莫两米,墙头被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积雪覆盖在上面,颤巍巍几欲落下。翡翠珠玉凝成了绿树娇花,生生一个皇家园林。一路前行,走出雕花抱厦,穿过水榭庭轩,正中一个月洞红漆大门虚掩着,有琴音和着曲声隐约传来,门上悬一黑色匾额,上书“水碧”两个烫金大字。
由正门进入,远远可望见正中筑着一个方形戏台,戏台上灯火辉煌,台上一名瘦弱女子身着色彩艳丽花样长褂,绑着勒头,描眉画眼,杏眼轻瞥,灵眸流转。容貌清淡若梨花,腰姿袅娜胜海棠。虽非倾国倾城色,却有惑人心魄神。柔美的声音低诉着王生与海棠花妖的凄楚爱情。
座下之人皆眼目含泪,聆听着如此天籁。
一曲作罢,人们还未回味过来之时,女子已独自退场。
急急换下身上单薄的戏服,裹紧了一件棉衣,穿过水榭亭台,来到一处精巧的小楼前。只见素纱微扬,飘来淡淡清香。推门而入,目光中含着七分冷静,三分惆怅,移步将几件衣服裹进包袱,轻轻打了个活结。
手指刚一离开布料,但闻门外一阵细微动静,抬头轻笑:“秋姨,请进来说话。“
门外之人稍作停顿,而后推门而入,美眸瞥见榻上那一个青布包袱,眼中顿时染上几分急切。
快步上前,话刚想出口,却又生出几丝犹豫,想了想,这才道:“荷年……你当真不留?”
荷年一早便知她会来找自己,不禁一笑,话锋转向另一处:“听说最近云州枫南寺桃花开的异常繁盛,现在若再不打点,可就要错过这一番美景了。”
见秋姨低头摇唇不语,她心中亦生出几分不舍,上前拉住她的手,轻语:“秋姨,三年前荷年只身一人来到此处,是您收留了我,还教与我一身唱戏的本事,此等恩情,荷年没齿难忘。但是,好年华能有几年?趁着如今身子尚好,荷年只想到处走走,领略列国大好风景。您以前告诉过我,人一生,年轻之时只有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到老后才不会后悔。如今我最想做的事便是四处走走,增长眼见。秋姨,你能答应我吗?”
秋姨紧皱着眉,抬眼看看她,又看看榻上的包袱,心下生出万分不舍,最终却只是轻轻点点头,柔声道:“他日你若遇上了困难,就来找秋姨,秋姨一定帮你!你的大部分什物还在家中,想必一定要收拾上,快快回去吧,再晚这雪可就下大了。”
“好。”脸上浮起一丝欣慰的笑容,轻轻抱了抱她,而后拾起包袱缓步离开。
离开“水碧”,又行了一刻钟,终于出了城门来到至于望祁山下的一处房屋里。
这里才是她住了三年的家。
因为最初入“水碧”,时时不得安眠,每日醒来脸色都十分不好。秋姨心疼她,专门花钱买下了望祁山下一处农宅送与荷年。此处可谓是一处好之又好的地界,夏日可枕着清风蛙鸣入睡,冬日伴着点点烛光浅眠,惬意至极。屋前有百十来平米左右的空地,厚厚的积雪堆积在上,印着山上青葱柏树,倒别有一番情致。
荷年将青布包袱放在一侧,对着铜镜将有些散乱的发束成一个软软的髻,再插上一根玉白色莲花底纹的簪子,整个人如同新荷出池般清新。目光落在暗红色妆匣上,身体连同动作一滞,眸子里柔光闪烁。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颤抖着,一点点拉着屉子,顿时一股清香溢入鼻尖。
唇边扬起淡淡笑容,小心备至将水绿色锦袋取出,一遍又一遍地用指腹摩挲,如同抚摸着情人的脸颊,那么轻,那么柔。
怔忡了好一阵子,她才将锦袋小心翼翼放在怀中,又匆忙收拾好路上所需的几样物件。连同方才那个包袱,一同拎上。
回头最后一次将整个屋子环视了一遍,发狠似的想将它印入脑海。
推开门,凛冽的寒风蓦然刺进皮肤。
刮得生疼。
她低着头,望见面前的雪地上一团深色。
是影子。
再缓缓抬起头,目光一点点上移。
那方一人与她隔着一步之遥。
齐腰黑发被寒风扬起丝丝缕缕。
缠丝飞舞。
墨发妖容。
长长睫毛微微颤抖。
“子……”
话未落,人已入怀,他埋入她的颈窝,声音颤颤:“年年,不要走……”
霎时间,无语泪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