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快不行了。
那些电话竟是急救医院托人打来的,所有人联系我了一天都没联系上。
我顿时慌了神。立刻打车去了机场,买了最早的机票飞了回去。我第一次坐飞机,现在却已经完全忘记什么感觉,只记得当时出了机场就拼命的往医院赶,还不停地骂着机场离家实在太远。
最后看到父亲时,他已经蒙上了盖布。
我懵了。
一切竟如此的突然,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来不及了。
三天后,大伯给父亲在镇上办了一场特别体面的丧礼。
但凡有一丁点关系的人全都来了。
我第一次见到父亲竟有这么多的朋友,可有些看起来估计连父亲名字都叫不出,我宁愿相信,他们只是看在大伯的面子上,来吃一顿热闹饭,顺便看看我这个孤儿。
我哭了三天,直到父亲入土,才开始接受这件事实。
毕竟离家这么长时间,从未想过突然与父亲永诀。
我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没来得及报答父亲,父亲就着急去了,这让我后悔不已。
五天过去了,父亲去世的事情基本上平息,我才回到自己的家里,发现家里已经是空空荡荡。父亲生前使用的东西都被大伯在下葬时烧了个精光。
我看着家里的陈列,想着父亲是如何过着一个人的生活,不禁流出了眼泪。
在一片朦胧中,我仿佛能看到他,看到他在寒冷的冬夜摇摇晃晃地去屋外打水,然后再踉踉跄跄地把水提回屋来,颤颤巍巍的点着了火。等烧开了水,煮上一碗素面,吸吸呼呼地吃完,对付完一顿。我也能想象到他心情不错的时候,不劳辛苦得烧上几个我爱吃的菜,摆上俩酒杯,却独自畅饮,然后,自己再花上个三四天,来处理那些剩菜。
我何尝又不是这样呢?我叹气,我摇头,我流泪。
夜深时,我回过神来。看着墙上父亲的遗照中久违的笑容,似乎感觉着他好像要和我对饮,他还从没跟我对饮过。我没去清扫这满屋的灰尘,只顾忙着从柜子里翻出已经喝过一半的老酒,把父亲的黑白相片取下摆在桌边,打算与他谈天说地。
那晚我喝到失去理智,对着遗像无话不谈,可突然发现,这些年来自以为没人能理解的经历,却只能成为喝醉时毫无营养的谈资。
说来也好笑,只记得自己喝完这半瓶没多久,父亲居然可以从相片里走出来了。
他在对面坐下跟我说话,跟我一起喝酒,跟我聊过去的事情,甚至还安慰着我。眼前的父亲没有肤色,要么黑要么白,瘦的就像一片纸,但我看着他,仍能感到那么亲切,我兴奋不已,就闹着非要和他再来几杯。
我们喝到凌晨,都没有了力气。父亲摸着我的头叫我去睡觉,我答应了。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傍晚了。
头痛的不行,父亲的遗照还立在酒桌上,里面的他依然对着我微笑。
屋外的冷风吹着雨水从门缝呜呜叫的挤进来,雨水强有力的打在地上,打在门上,打在窗户玻璃上,那种声音就好像有人在拍门一样。仔细听去,却又没有了。
我晕乎乎得摸黑打开了屋灯,想要关紧窗户然后点个火炉,但窗子应该是太老旧了,往里拉不动,往外也推不开,我就起身靠近,试着用点力气关上它。
突然,一个黑白人脸出现在窗子外面!
那张脸贴在玻璃上瞪大了眼睛往里张望着,长得似有几分像父亲!
黑白脸的三根手指从门缝里穿了进来。
他慌张地喊:“我要进来!让我进来!”。
我被这张突然出现的黑白脸吓得不轻。自己控制不住身体,往后退了几步,结果一个跟头倒在了桌子上,父亲的遗照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窗户他进不来,便开始摇晃起木门!
我瘫坐在地上,相框中的黑白父亲依然微笑着,可门眼看就要被晃开了!
“轰隆。”一阵闪电袭来,强光照出了黑白脸的身影,影在地上,转瞬即逝,闪的我眼前一明。
那人已经伴随着雷声破门而入,歪歪扭扭的长在门中...
“你他娘的怎么不开门!昨天一整天都没见着你!”黑白脸进屋就呵斥道:“你小子还会喝酒了?”
原来是大伯。
大伯瞪大双眼盯着我,就和刚刚窗户外的大眼睛一模一样。
我随即缓过神来,一边收拾地上的玻璃渣一边点头,心里还有些怨气,但也没敢出声。他站在门下不停抖落着黑色雨衣上的雨水。
大伯名叫刘善,随名中有善,但在我看来却一点也不善,他在镇上可是出了名的狠角儿,天不怕地不怕,自小便和自己的一帮兄弟们砍砍杀杀,镇上没人敢惹他。算命的老先生说他身上煞气比常人重十分,所以一般人近他都会有些害怕,甚至连小鬼都要离他三分。
听说他年轻的时候有次喝多了酒,在林里撒尿,不想侮了某家野鬼,把野鬼召回了家。之后家中诸事不顺,除了自己,家里人常病多难,家里请了小道也束手无策。大伯压力缠身,只好整日酗酒消愁。在一次醉酒后,压抑许久之下的他在门口大吼,竟拿起砍刀在自己胸前猛砍一刀,撒了一地血,吓的大娘连夜送他到医院。奇怪的是,大伯事发没多久,家中竟悄悄恢复了正常。后来听说,厉鬼是生生被他吓跑的,镇上的人传来传去,也都变得更加敬畏他。
“你小子在外面瞎混,老子走了也没看上一眼,咋样了?后悔死!我看你这次回来不要走了,我找人给你安排个闲差事,你就在家留着,守住这块祖地,找个娘们早点结婚生娃,这些都是转年的事。你明天去把外面的破事都结掉,留家里给你爹尽个后孝吧。”大伯抽着烟眯着眼睛大声骂我。
我懦懦的点点头:“现在都这样了,就听了大伯安排吧。”
第二天,我回去找老板结了工钱,请朋友们吃了顿饭,办完事后当天晚上就回家了。
回到家中后几日,大伯差人把我家里老房子修了一番,换了样子后,我也舒心了许多。
没想到,大伯给我找的差事还真的闲,竟然是让我去镇上的水坝,说是平时没事清理一下附近河面上漂浮的垃圾,偶尔收到通知后关关开开闸门什么的,其他啥也不用管,镇上每月给我一大笔补贴,另外大伯也会给我一些,这可能是找了镇长关系什么的,还会有些提成吧。加上家里外租的地,每年的收入也足够我在镇上过得滋润了。
虽然看管水坝这钱不少,可我从小就听说,这河水可不太平,有时会吃人!
但这是大伯安排的,我也就没二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