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受伤了？可惜没办法去看他了。”袁老先生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看向阿寻：“你们找到了原灵骨。”
阿寻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有什么？惋惜，然后那笑容却又有庆幸。惋惜，惋惜什么？庆幸，庆幸什么？
“不要想太多，老夫不是想要原灵骨，它对我没有用，只是想你们回玖寻宗，能带上傅林。”
“师父，你不是说原灵骨能够之你的病吗？”傅林从椅子上站起来，阿寻看见他扶着桌子的手在颤抖，眼睛死死的盯着袁老先生。
眼里有气愤，却红了眼眶，含了。她多少明白了些，阿寻开口：“您希望傅林能跟我们回玖寻宗？”
“对。”
“去见家师？”
“是。”
“这是您让傅林找我们的理由？”
“嗯。”
自始至终袁老先生都是一脸的平静，即使他身边的傅林已经气得冒火。
“我不吃了。”“啪！”摔下筷子，傅林冲出去，袁老先生手动了动，却没有拦住他。
一桌子人谁也没有吃下去的心情了，慕懿对阮枫说：“你吃的差不多了，出去看看傅林。”
“啊！哦！”阮枫傻傻的追出去。桌前就只剩下五个人了，气氛甚是怪异。
阿寻站起身，走到袁老先生身边，她伸出手低头说：“我能看看您的病吗？”
袁老先生伸出手，慕懿自觉把椅子让给阿寻，阿寻摸上袁老先生的手，手颤了一下，好凉，手探上脉搏。
好长好长时间，阿寻又让袁老先生换了一只手，同样是冰凉的一只手。阿寻手指覆上缓慢的脉搏跳动，她抬头看着袁老先生，眼窝已深陷，眼下有淡淡的青痕，嘴唇干裂还苍白。
许久，阿寻把手收回，“好了！袁老先生，可以了。”
阿寻没有说别的，她转过头去，说什么？看着那满院的药材，对于一个医者，再没有比他更清楚自己身体的人。
“丫头，你放心吧，我是不会要你的原灵骨的。”袁老先生的声音从阿寻身后传来。
原灵骨？阿寻慢慢转身，那样的身子，有原灵骨就能治好吗？
“您是要托孤吗？”阿寻问他。
袁老先生笑着站起来，开口回：“是啊！我要是走了，留他一个人，总还是不放心的，而让临白帮忙是再好不过了，谁让他欠我一件事儿呢。”
袁老先生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然后伸手递给阿寻，“麻烦把这封信给你师父，玖寻宗是断不能收傅林，但是他我想该是可以的。”
阿寻接过那封信，手触过，里面还有别的东西，是硬的。
“好的，我会交给师父的。”
袁老先生说的对，玖寻宗除在招徒之日上，是不再收任何外来弟子，自开宗以来从无先例，据阿寻所知。也就只有师父吧！师父能帮忙，阿寻把信收好。
“你们先用着我出去看看。”袁老先生几步走出屋子，看这样子怕是奔着傅林去的。
阿寻摸摸肚子，重新坐下来吃东西，想起来，一开始学做饭还是师父教他的，自从她学会了，师父就再没下过厨。
三个人没一会儿就回来了，阮枫还乐呵呵的继续吃饭，傅林倒是进屋就直接坐在椅子上，默默不语的吃着饭，倒是袁老先生阿寻就坐在他身侧，能感觉到他气息很不稳，而且身上传来的冷气更甚。
庄院很大，几个人一人一间屋子住下倒是绰绰有余，只是屋子没人住平时又少有人打扫，难免脏了些，不过这样也总比谁在林中挂吊床要好的些。
阿寻躺在榻上辗转了半天，两双眼睛还是瞪得溜圆，没有睡意，坐起来，屋子里黑漆漆的，今天晚上没有月光。
“咳咳！咳咳咳！”
阿寻竖起耳朵仔细听。
“咳咳咳！”外面有人，下床，利落的穿好衣服，走到窗子边，轻轻推开一条小缝，趴在上面往外瞧。
眼睛来回转了转，四处瞧了瞧，没看到人。
“咳！咳咳！”又传来两声咳嗽，在黑夜中有一个身影往前厅走。
阿寻悄悄的打开门，拢紧衣服，轻轻的带上门，她跟在那个人身后。“咳咳！”前面的人捂着嘴往前走。
一直走到前厅，拐进前厅的偏屋，点着烛火，他人喘着粗气坐在椅子上，拿过旁边的茶壶就倒了杯冷水，送进嘴里整杯喝尽。
阿寻轻叩敞开的门扉，“咚咚！”
袁老先生猛的抬头，正好撞上阿寻的眼睛，慌乱的神色瞬间平静下来。
“进来吧。”
声音里还有点喘，但他看到阿寻并不紧张。阿寻把门带上，晚上吹进来的风还是冷的。
“坐。”袁老先生伸手示意。
阿寻乖乖坐下，心里还有点忐忑，她低着头，却听见袁老先生先开口了。
“你知道多少关于原灵骨的事情？”
阿寻抬头，“不知道，我原以为它是不存在的。”
“呵呵！咳咳！”袁老先生又咳嗽起来。
“你手上的那颗原灵骨，应该是唯一的一颗吧！想知道原灵骨的来历吗？”
阿寻眨了眨眼睛，说：“想。”
“哈哈哈！”袁老先生突然大笑，虽然还是咳嗽了两声，但是阿寻觉得他笑得很开怀。
“你这小丫头，比我家那个强多了。”
阿寻愣了愣，却也没多问。
“说起原灵骨的来历就不得不说一说玖寻宗了，你知道玖寻宗的开宗者是谁吗？”
“这个我知道的。”
“想来你也是知道的。”袁老先生认真的点点头。
“先说说原灵骨的传说吧。”袁老先生拿起茶壶往杯子里倒水，水却只流出了几滴。
“您喝这个吧。”阿寻从哑铃铛里拿出个葫芦，这里可不是酒，是水，阿寻给袁老先生倒上。
袁老先生也没客气，拿起杯子就喝了下去，喝下去之后才感觉哪里怪怪的，这水怎么是温的，还有点甜。
“这么冷的天，您还是不要喝冷的。”
这葫芦里的水，之前就装好的，葫芦有保温的作用。
“谢谢。”
手里的茶杯还有温度，嗓子被水滋润了，感觉好多了。
“你知道一直以来就传人有形和魂一说吧，形，就是这个身体，而魂，玄而又玄。原灵骨，单一个骨字就能解释清楚了，你知道你手中的那个原灵骨是谁的吗？”
听着袁老先生说的话，阿寻静静的坐着，她的手指摩擦着桌边。
“就是临白的师父的。”
阿寻的手顿住。
“据说要原灵骨的形成，是要毁灭肉身，泯灭神魂，而玖寻宗的开宗者玖寻，就做到了如此，他是这世上第一个原灵骨，毁灭肉身，泯灭神魂，有几个人能做到这样。”
阿寻看着桌上的葫芦，毁灭肉身，泯灭神魂，她知道这个意义。肉身可见，神魂无形，两者皆无，那代表了什么，据说有魂可以轮回，可是轮回之事，这皆是玄妙的，至少她不曾见过轮回，若想要见怕只能是死了之后才能相见，可死后之事谁又能知道。
这样一来就代表了，即便人不知道自己死后能不能轮回，却没有人愿意，毁灭肉身，泯灭神魂，化为原灵骨，而只有那一人做到了，所以袁老先生才说她手上的那一枚原灵骨应该是唯一的原灵骨。
“被吓到了吧，老夫当时也是如此，不过老夫是亲眼看见的，而你则是听到的，饶是如此应该也被吓得不轻。”
袁老先生急切的咳嗽起来，阿寻回神，连忙又倒上一杯。
“其实到现在老夫也不明白，为什么神形俱灭才会形成原灵骨，所以老夫想弄个明白，也许能成为第二个原灵骨。”
袁老先生从椅子上站起来，没动桌上的茶杯。
第二个原灵骨？阿寻想站起来，却感觉腿动不了。
“别怕！与其去想那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如去做那更实际的东西，岂不是更好，你知道吗？当时看到的时候是很害怕，但是这么多年过来，老夫也明白了许多，更是敬佩他，于是便想也要像他如此做。”
袁老先生挺拔的身形，说了这番话却没有气喘，脸上还红润了几分。
阿寻摸摸她的腿看着她的脚，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慢慢站起来，走到袁老先生身边，说：“傅林他也许会很伤心。”
“曾经跟他说过，结果他…”
袁老先生脸上挂着几分无奈的笑。
“他是不是说一定能治好您？”阿寻嘴角弯弯的。
“人的这具身体，是会老的，从里到外，一点一点变老的，只不过老夫快了一些。”
他的眼里有光，润泽。
看着他，阿寻突然想起师父，大概有一天师父也会这样做。只是没想到原来师祖居然做了如此惊天动地的举动，不过现在看来知道这件事情的没有几个人，大多人都只认为他是一个传说，想来也是就算真的知道原灵骨的出处又有谁愿意去做呢。
“丫头，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袁老先生又坐了回去，阿寻看了一眼那茶杯里的水，然后点头走出去，轻轻的把门带上，她站在门前手放在门上，木板是凉的，如同袁老先生的手，之前摸脉的时候她就一直有一个疑问，那身体内残破不堪，本应该，本应该，算了，就刚刚一切都有了解释，因为傅林回来了。
阿寻在厅内寻了把椅子坐下，除了屋子里的烛光透过来，外面是漆黑的，今早没有月亮。阿寻听不到屋内有动静，她一直盯着那门，竖起耳朵在仔细听，明明关着门窗，为什么还这么冷。
“吱呀！”门开了，冷风瞬间涌进来，阿寻感觉更冷了，不过，她看清门口的那个黑影是谁，傅林！
傅林大步跨进来带着一阵冷风从阿寻身边经过，伸手把门推开。
“哐当！”门开，里面的烛火跟着晃动。
“师父！”阿寻还没有反应过来，傅林已双膝跪地，阿寻感觉有东西在眼眶打转。
“小林子。”
阿寻恍恍惚惚的走上前，才看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袁老先生背对着傅林站着，他身体在发着光白色的，渐渐的，变得透明，他慢慢的转身。
傅林抬头看着师父，光洒在脸上，映出那几近都是泪水的脸颊，“师父！师父！”
没有啜泣声，无声的流泪，浸湿了衣领。
“小林子，为师最牵挂的就是你，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留下，那便只有这个了。”
袁老先生伸出他那越来越透明的手，手上有一颗珠子，和袁老先生一样几近透明。
“人总是要走这一遭的，与其在意那虚无缥缈的，不如留下触手可及的。”
袁老先生的嘴边露出笑意，那笑容一点一点的散开，如同花儿凋零，然后融入珠子之内，透明的珠子被充盈，变成了莹白色，和阿寻得到的那颗原灵骨颜色不一样。
人没有了，只余下一颗珠子，被一双手捧住，珠子在发光，光芒越来越胜，傅林迎着光直看向珠子，眼睛一眨不眨，泪水决堤。
“师父！”他的手在微光之下颤抖，光也越来越亮，盈满整间屋子。
“外面是什么？”慕懿从窗户看到前院的光冲天而起，下了床，衣衫一披就赶紧跑出来。
光是从前院过来的，慕懿抬头看天上的光，怎么有点似曾相识，跑出来的不单单他一人，寻一，寻三，寄幽，三个人也纷纷从屋子里跑出来，来到屋子的时候就看到，阿寻在一旁傻傻的站着，地上跪着傅林，手里捧着颗珠子，那光就是从珠子里发出来的。
只是这两个傻子直直的盯着发着强光的珠子看。
“阿寻。”慕懿走上前伸手捂住阿寻的眼睛，手触的是一片冰凉，阿寻直挺挺的站着。
寻一走上前，手扶上傅林的肩膀，说：“快把珠子收起来，你不想越多的人知道的话。”
谁知话刚说完，刚刚还盯着珠子看得人，瞬间就把手合上，如初春梦醒，光被挡住了，巧的是光也一点一点的收敛。
“发生了什么？”阮枫头发是乱的，衣衫七扭八拗的，鞋都少穿了一只就跑进来了，在他身后门口处还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唯一知道事情的两个人没一个回应他，其余几个人也不知道该说啥，除了烛火偶尔发出“嗞嗞”的声音，四下一片寂静。
阮枫走到傅林身边，蹲下来与傅林平视，他说：“那个发生什么了？”
“你不用问他了。”阿寻摘下慕懿的手，“你们都找个地方坐下吧，把门关上，冷。”
把门口的寻树带进来，又拿进来几把椅子关上门，阿寻就靠在就近的矮榻上。
“袁老先生走了，等天亮了我们准备一下吧。”说完这话阿寻靠着榻边上就闭上了眼睛。
“还有，就先让傅林这样待着吧。”她又说了一句，然后就闭上双眼。
阮枫看看还跪在地上的阮枫，又看看矮榻上的阿寻，张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又看看其他人，把衣衫穿好，然后他把跑丢的鞋找回来了。
屋内淡淡的烛火，飘飘忽忽的，看着要灭了，可是却还是顽强的燃烧着，直到最后一点灯油燃尽，暖暖的阳光给这阴冷的屋子带来丝丝暖意。
“天亮了！傅林，起来。”阿寻从矮榻上站起来，她眼下有些青，唇色有些发白。
“我去给袁老先生准备后事，你一起来。”
“大家都醒醒吧。”阿寻把其他几个人都叫醒，小寻树滴溜溜的眼睛看着阿寻，他早就醒了。
几个睡得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被叫醒，大家才知道已经亮天了，傅林也早已经从地上站起来，手里的珠子已经不见了，两个眼睛都肿起来了，一晃一晃的往外走。
人多动作也快，没一会儿在院里已经挂白，白色灯笼悬挂门前，灵堂设好了，不过没有棺材，只有一个朱红色的木盒子放在案台上。
阿寻和寄幽穿上白色的丧服，慕懿几人换上了黑色的丧服，昨日还在眼前的人活生生的人，今日却不在了，只余留下那在盒子里静静躺着的原灵骨。
阿寻把事情告诉了还不知情的几个人，其中包括那原灵骨的来历。
傅林跪在灵堂，不眠不休，到今日已经三天了，没吃任何东西，就只喝了几口水。
阿寻站在不远处看了傅林一眼转身出去了，院子里的草药还有些没收拾好，这几天她一直都在弄这些草药，袁老先生本身就是医者，草药照顾的不错，种类也很多，只是有些草药因为他病了的原因疏于打理，一番打理，都被阿寻收拾的差不多了。
这些几日，大概是阿寻度过的最安静的日子，也是最沉闷的几日。
“有人吗？哐哐哐！”大力的敲门声，唤回阿寻的思绪。
“有没有人！哐哐哐！”砸门的声音。
阿寻眸色深了深，放下身旁的草药，要去开门，但有人却快了她几步。
寻三收剑，大步走向门前，打开门，外面站着几个穿官服的人，现在最前头的人满脸不耐烦，凶神恶煞的。
“刚刚是你敲的门？”
寻三手扶着门，盯着那男子。
“是我。”那男子也看着寻三，没他高，看起来就是个孩子，瞧那眼神还挺吓人。
“抬头。”寻三说。
“什么？”
“抬头。”寻三声音沉了沉又说了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