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最快乐的就是住在一间玻璃房子里,所有的人能看见你,你也能看见所有的人。
在姨妈家过完了高二暑假,我便独自一人回家。路线颇为复杂:从济南出发,取道上海,再转至杭州,最后回到故乡绍兴。由于是第一次单独回家,姨妈极为不放心,小表妹也一路唠唠叨叨到车站:“现在坏人多得很,有陌生人眼你搭腔可千万别搭理……”神情之严肃,腔调之成熟,俨然一副老爸老妈的架式。
火车轰隆轰隆走了一夜。车到上海时整整晚点了两个小时。等我大包小包冲上开往杭州的特快空调车,找到座位,再把那些箱们包们安置妥当时,火车已缓缓开动了。车厢中传来列车员小姐柔柔的声音:“本次列车准点抵达杭州的时间为13:20……”我却稀里糊涂听成了列车将于13:20到达杭州。抬腕一看表,已是近十二点。“车速那么快!”我不由惊呼。“不,这列火车到上海时已晚点一个多小时,广播里播的是抵杭的原定时间。”说话的是邻座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戴着眼镜,斯斯文文。原来如此。“现在的火车,一边大倡提速,一边又频频晚点!”我不禁忿忿。于是我们就势大谈起火车晚点的弊病。原来邻座走的是和我相同66路线,从济南到上海时又是乘坐同一列晚点的火车,难怪同样感触多多共同的遭遇使我顿时倍感亲切,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嘛!
在谈话中我得知他是浙江余姚人,余秋雨的故乡;而我则来自绍兴,鲁迅的故乡,我们又转而谈起了文学从《呐喊》了一生的鲁迅到跋涉于《文化苦旅》上的余秋雨,从撒哈拉大沙漠中三毛的足印到七里飘香自引席慕蓉,又到孤独了百年的加西亚·马尔克斯、怀乡思绪如不;定的尘埃的阿来……我谈兴高涨,因为火车晚点带来的不快及临行前小表妹的关照则早已远远抛到了脑后。
等我们的谈话终于告一段落时,我昏昏沉沉地歪着头打起了瞌睡,醒来却发现头正枕着邻座的肩,身上也多了一件衬衣。一回头,正好迎上邻座炯炯的目光:“车厢内温度低,别着凉了:”我感激地笑笑,浑身上下却不自在起来。邻座又凑过来:“看杂志吗?”说着弯腰从包里一大叠杂志中挑挑拣拣,翻出了一本《女性月刊》递给我,神情颇有点意味深长。我立刻处于警觉状态:听说有些男青年专爱看女性类杂志,并以此来和小女孩套近乎。扭头看看邻座,原本斯斯文文的脸仿佛变得高深莫测起来,金边眼镜后面也似乎露出一丝狡黠……我不由正正身子,提高了警惕。
车到杭州,邻座不由分说提起了我的皮箱大步流星:“我估计这时候你只能坐汽车回绍兴,我正要打车去汽车站,一块儿吧!”我暗口叫不妙,敢情这“小四眼儿”想携箱而逃!于是赶紧拽上我的大包小包冲将上去,生怕一不小心被他甩在了茫茫人流中。我几次想“夺”回皮箱,无奈那家伙手不离箱,执意不肯。蜂拥出站等待出租车的旅客很快在我们身前身后排起了长龙,这才是欲退无路了,我只好像跟屁虫似的紧紧“咬”住邻座不放。
的士一到汽车站,我便先下手为强,急忙从邻座手中截下皮箱,同时调动肌肉堆出一脸笑意,忙不迭地说谢谢道再见,心里却暗自盼望邻座趁早滚蛋,虚情假意了半天,那个讨厌天的家伙总算开他的路去了。我嘘出一口长气:谢天谢地,总算摆脱了这讨厌鬼?
等我买好车票正要人站,一回头却发现邻座又朝我走来,手里居然还拿着两根雪糕,“给,这么热的天,你一定口渴了!”说完挥挥手,转身候他的车去了:我拿着那支叫“花脸”的雪糕愣愣地随人流通过检票口,身边传来两个杭州人好奇的声音:“他是你的老师、同学,还是朋友?”“什么也不是。”我口里喃喃,脑中却浮起了从那本《女性月刊》:看到的一句话:一个人最快乐的就是住在一向玻璃房子里,所有的人能看见你,你也能看见所有的人。
“花脸”有点融了,粘了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