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行，绝对不行。”贝萨妮坐在摩托车手身后乘车离开时，露丝对孙女说。因为她们都知道，麦克斯有点流里流气的。她看过关于摩托党的报道，就算还不知道这四个人属于哪个帮派，她还是坚持认为不能信任他们。
“否则还能怎么办呢？”安妮问。
露丝担心的是，她们太轻易地就让贝萨妮跟麦克斯走了。她们对这几个男人一无所知，只知道他们不会修化油器。“我们本应坚持原计划：等到黄昏后再走回公路上去。”露丝一边回想一边后悔没坚持己见。
“然后再找机会搭车回韦尔斯？”安妮摇头，“我觉得随便同意让别人搭车的人也不可信，奶奶。这几个人至少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安妮说得有理。搭车回城里听起来不太靠谱，她们没准会落到更坏的人手里。露丝的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引擎盖，心中十分牵挂独自跟着摩托车手离开的贝萨妮。
“我干吗不听罗宾的？”露丝喃喃自语。以前她总以为罗宾过于敏感。因为在法庭上整日跟罪犯打交道，罗宾已经不相信人性是善良的了，谁都不信任，似乎总是在别人身上找劣根性。现在露丝懂得了，罗宾是对的，这真让她悲哀。
露丝觉得当前自己的职责是保护安妮不被这些男人占便宜。她把安妮拉到几英尺之外，湖边唯一的一棵树就在那儿。安妮站在仅有的树荫下。
“我们得做好准备应对紧急事件。”尽管那些男人根本听不见，露丝还是轻声地说。
“怎么应对？”
“万一……”露丝不愿意说出那个词，“你明白我的意思。”
安妮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问：“你的意思是咱俩把他们的摩托车拆个稀巴烂，这样逃跑的时候他们就追不上了？”
露丝本来没想到这上头，但一听觉得还不错。“好主意。”她赞同地说。
安妮翻个白眼，笑道：“奶奶，我开玩笑的！”
“但能保障咱们安全。”
安妮的眉头皱起来，说：“我不认为……”
“如果罗宾在这儿，她也得这么说。”
“是的，罗宾姑姑……”
露丝已经知道孙女要说什么了，但她们没工夫讨论罗宾。要动手就得趁现在，露丝对安妮说：“我去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你就一门心思把摩托车弄坏。”
“你知道怎么弄坏吗？”安妮问。
“不知道。你呢？”
“不知道。”
“哦，亲爱的。”算了吧。露丝咬着嘴唇另打主意，她盯着地面，开始走来走去，叨念着：“总得想个办法保护咱们。你妈妈……”
“我认为妈妈很安全。”
“我当然也希望如此。”露丝说，但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咱们怎么跟警察说呢？咱们连这些摩托车手的真名都不知道！哪有人取名叫‘公鸡’或者‘臭鼬’的？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咱们怎么跟警察说，你妈妈被一个叫‘公鸡’的骑车带走了？”
“她是跟着麦克斯走的，不是‘公鸡’。不会出事儿的，奶奶。你是自寻烦恼。”
“警察倒好办。”露丝接着说，“我怎么跟你爸爸说？”
“奶奶，你跟着我说一遍，不、会、出、事、的。”
露丝假装没听见。“格兰特会恨死我的。”她接着说，“他会说，一切都是我的错，而我无法反驳。这烂摊子是我弄出来的。我本该坚持一个人上路的。我活够本了，你和你妈妈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你希望再见你的高中好友，对吧？”
“当然。”露丝叹口气。她还眼巴巴地盼着见到罗伊斯呢。哪怕就一次也好，只要让她说出“对不起”，让他知道自己对曾经伤害他感到万分后悔就行。但是，如果必须牺牲自己的性命才能救儿媳妇和孙女，露丝绝对不会迟疑。她内心有个小小的声音说：这女人在没事找事。然而她决定往坏处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有什么主意？”她问孙女。安妮跟贝萨妮一样，脑子聪明，反应机敏。这个孩子没准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要我说，我们就在这儿等。万一妈妈再过一个小时还不回来……”
“再过一个小时？”露丝打断她的话。一个小时太长了。
“奶奶，”安妮说，“去韦尔斯得花时间，安排拖车更花时间。我们至少得等九十分钟。”
“然后呢？”
“然后我们……我也不知道，到时再说吧，只好这样了。”
“好吧。”露丝还是妥协了。为了做好等待的准备，她看看表，算好九十分钟后是几点几分。
为了驱散紧张感，她们聊起拉斯维加斯以及她们在那儿要怎么玩。
过了“漫长”的十分钟，露丝看看那些男人。让她惊讶的是，他们三个在游泳。他们的衣服堆在岸上……天哪，他们都脱得赤条条的。她感到自己脸红了。在她跟安妮交谈的时候，这些男人把自己脱光了。
“没有任何可担心的。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她告诉安妮。露丝有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什么意思？”
“看好戏吧。”露丝故作不经意地大步往湖边走。
“奶奶！”身后安妮在叫她，“你要干吗？”
她转过身，手指头贴在嘴唇上，意思是要安妮闭嘴。
“奶奶！”安妮又叫她，这一次音量虽低但语气严厉，“别做傻事……”
露丝摆摆手，叫孙女不要管。她迅速抓起那些人的衣服，捧在胸口跑向安妮。
“你要干吗？”“公鸡”高喊。
露丝面对着他们大声说：“我拿走你们的衣服，如果贝萨妮不能安然无恙地回来，我不会把衣服还给你们。”她更用力地抓住衣服，一件也不能掉。
三个男人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大笑起来。
“公鸡”一言不发，开始走向岸边，另外两个人跟着他。不一会儿，健壮的身体就一览无余了。露丝屏住呼吸往后退。显然，没有衣服可穿根本威胁不到他们。
“吓死人了，奶奶。简直吓死了！”
露丝扔掉衣服，匆匆跑向安妮。她自己也觉得有点荒唐。
远处传来摩托车的轰鸣。
“妈妈回来了！”安妮大叫。
麦克斯出现之际，露丝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露丝抓住安妮的胳膊。“你妈妈没跟他一起。”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她可能是坐拖车。”安妮说，一点没觉得担心。
“拖车在哪儿？”露丝问。她的脊背蹿上一股凉气，手捂着口鼻走近麦克斯，等着他关掉震耳欲聋的发动机。“你把我的儿媳妇怎么着了？”她正气凛然地问。
麦克斯慢慢地摘掉头盔。
“我要知道贝萨妮在哪儿，现在就告诉我。”她大喊。
“奶奶，奶奶。”安妮埋怨她，“拖车来了。”
露丝的手指在麦克斯的鼻子下面来回晃，严肃地说：“你该庆幸，贝萨妮安然无恙。否则……否则，你后悔也来不及。”
“哦，他都吓呆了。”“公鸡”说着，大笑起来。
虽然成为笑料，但露丝还是很高兴。拖车停了，副驾驶门打开，贝萨妮跳下来。露丝朝她跑过去。
“我担心死了。”她一边用力拥贝萨妮入怀时一边说。
“我没事，露丝，一点事也没有。”
贝萨妮抽出一只胳膊，握住安妮的手，安慰道：“我找到一个会修车的技工。我们得在韦尔斯住一晚，明天肯定能修好。”
安妮点点头道：“一到有手机信号的地方，我就找家酒店。伊利那边的预订得取消。”
“现在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去维加斯。”露丝说，“我们就是因为不按原定路线走，结果才碰上这样的事儿。”
“不去维加斯？”安妮尖叫着，“哦，奶奶，现在我们不能再改变计划了！”
“为什么不能？”
“我……”安妮转向贝萨妮，“妈妈……”
“我想去维加斯看看，安妮也是。”贝萨妮说，“我保证一切安好。我们到那儿之后换辆车再接着走。”
看起来露丝有点不服气，自顾自说着：“我不知道……”
“求你了，奶奶，”安妮哀求着，“维加斯多好玩啊，今天的事儿把我们吓得够呛，正该到那儿去开开心嘛。”
“好吧。”露丝发现自己心太软了，不能让安妮和贝萨妮失望。
“好的。”贝萨妮回到拖车上，拿下一个白色的大袋子。
“什么东西？”安妮问。
“我让司机带我找到一家快餐店，我给他们几个买了汉堡和薯条。”她说，“简直不敢想，如果他们没到湖边来，我们可怎么办呢。”
“你给他们买了汉堡？”这些人可把露丝吓得少活好几年，儿媳妇竟然还给他们买饭吃？
贝萨妮把袋子递给为表示感谢而穿好衣服的摩托车手——至少她没看见他们光溜溜的一幕。
“你要知道，老太太刚才想偷走我们的衣服。”“公鸡”边吃汉堡和薯条边说，还愉快地眨眨眼，“她以为能吓到我们哩。”
“我们就让她瞧瞧喽。”“野猫”说。
“够了。”露丝制止道，她不想成为众人的笑柄，“我确实看到了，不该露的都露出来了。这么做是犯法的，你们应该被逮捕。”
贝萨妮笑了，露丝发现这件事还是到此为止吧。
安妮把剩下的食物分了分，男人们坐在一起吃饭，三个女人走到树下乘凉。
露丝喝了一瓶贝萨妮带回来的水，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渴。别说午餐已经吃过了，就算饿极了，露丝也吃不下，何况油腻腻的汉堡也没什么吸引力。但是摩托车手们和拖车司机可不这么觉得，他们风卷残云地吃完食物，让她看着就觉得反胃。
贝萨妮和安妮向每个人表示感谢。虽然摩托车手们并不曾拿斧子砍她们，可露丝还是不想跟他们说话。
好在拖车的驾驶室里有排后座，坐得下她们三个。回城的路上，贝萨妮一反常态地安静，露丝不由得猜测她在想什么。
“现在看起来，那些摩托车手不是坏人，对不对？”安妮说。
露丝勉强点点头，不情愿地回答：“比我想的好点儿罢了。”
“得了吧奶奶，承认吧。他们挺酷的，帮了我们大忙。”
“挺酷的？”露丝瞥了贝萨妮一眼。如果儿媳妇真拿他们当好人，那就得好好说说她。
“实际上，麦克斯是一位真正的绅士。”贝萨妮说。
“绅士？”唉，也许自己错了，反正露丝总觉得防人之心不可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