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凌云的对手是十虎中排行第十的幺虎,也就比凌云大了三五岁模样,使一面虎头钢盾。那盾牌上雕着一个虎头,张开血盆大口,两颗长长的尖牙伸出盾面,便如两口利刀,盾牌四周也都锋利如刀,在幺虎手中霍霍转动,好不厉害!
凌云虽已习武多年,但真正与人动手性命相搏,却还是第一遭,加之又是赤手空拳,面对着招数怪异的奇门兵器,心中不免有些害怕,一接战便被迫得连连退避。退到第七步时,脚下绊到一块石头,登时摔倒在地。
幺虎大喜,抢前一步,抡圆钢盾,当头砸下。凌全在一旁看得心胆俱裂,却不能脱身来救。便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铛”一声爆响,火花四溅,幺虎连退四步,手臂被震得隐隐发麻,却是凌云危急间捡起地上石头,奋力一挡,将幺虎震退!
凌全虽与七虎恶斗,一颗心却始终悬在儿子身上,眼看得凌云脱险反击,大喜之下,心神微分,身法略微慢了一慢,三虎趁隙欺近,虎尾枪疾探,如毒蛇吐信,一枪戳中凌全左臂!
凌全一声轻喝,左腕一转一扭,就势夺过了虎尾枪,右掌一招“虎视眈眈”,掌力吞吐不定,逼开了当前三敌,左手一甩,虎尾枪如箭般飞向凌云。
凌云手中石头猛力掷出,逼退幺虎,一个虎跃,左手抓住了虎尾枪枪尾,手腕一抖,枪在前,人在后,一招“虎跃高岗”,凌空扑击!他这掷石、跃身、探手、接枪、抖腕、扑击,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足见这几年功夫练得颇为扎实,曾秋山在一旁直看得频频点头。
幺虎连退两次,早已失了锐气,岂敢直撄其锋?急切间一个虎翻身,避过敌枪锋芒,钢盾轮动,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付凌云。经过这几轮攻防进退,凌云察觉对方武功并不见得高过自己多少,自己此时又是有枪在手,不由信心大增,便放开手脚,抖动长枪,奋力拼斗。
凌全所传伏虎掌,不同于武林中之常见,乃是其师门独创,掌法中更藏有枪法、刀法、剑法各一路。凌云此时所使,便是这夹杂于掌法中的一路“出林虎”枪法,枪中藏掌,掌中夹枪,远时虎尾枪刺、抽、扎、挑,近处伏虎掌拍、打、抓、拿,如一头出林幼虎,直杀得幺虎只有招架之功,竟无还手之力!
潜龙一直在场外观战,眼看“八部天龙”与黑须虎都已稳占上风,唯有幺虎却被一个孩子杀得手忙脚乱,不由皱了皱眉头,迈步上前,折扇挥出,“啪”地一声击在虎尾枪枪杆中段。他虽身受重伤,但内功精深,远胜凌云。这一扇虽只及平时四成功力,却已令凌云消受不起,“咣当”一声,虎尾枪震落在地。幺虎抢前两步,钢盾斜切凌云左肩。
凌云临危不乱,左肩一沉,身形略侧,已是避过钢盾,左手五指箕张,倏地探出,迅疾异常,闪电般扣住了幺虎右手手腕。幺虎只觉右腕一紧,不由手指一松,也是“咣当”一声,钢盾掉落尘埃!
这一招却是传自“神医”易中的“探脉手”,眼见一招得手,凌云心中窃喜,忽觉背后劲风竦然,正是潜龙又施偷袭。凌云右腕一翻,一招“猛虎亮爪”,“啪”地一声,与潜龙对了一掌,被震得全身气血翻涌,脚下更是稳不住步子,“腾腾腾腾腾腾”连退六步!潜龙也是身形一晃,退了一步,更牵动身上内伤,脸上神色痛苦万分。幺虎则翻腕疾抽,趁机脱出了凌云掌握。
潜龙默运内气,将功力凝聚右掌,涩声说道:“小鬼仔手底倒硬,纳命来吧!”使了个眼色,幺虎磨拳霍霍,兜向凌云身后截住退路,潜龙则缓步上前,举起右掌,便欲击毙凌云!
蓦地里一声厉喝,一道劲气凌厉无匹,直取潜龙背心!潜龙不敢转身接招,倏地扑倒,就地一式“龙游浅滩”,身子紧贴地面,斜斜掠出!却是凌全救子心切,不顾自身安危,抽出掌来凌空拍出了一式“敲山震虎”,虽击退了潜龙,却被三名强敌欺近身来,霎时间,右肩被四虎虎齿刀割过,登时鲜血长流,小腹一阵绞痛,被三虎一掌击中,更是致命内伤。
凌云惊呼:“爹!”凌全喝道:“带大师父走!快!”凌云略一犹豫,恻恻阴笑声中,潜龙与幺虎双双拦在身前。凌全强忍伤痛,拼着背上又吃了七虎一记虎骨鞭,凌空虎跃,一掌“纵虎出柙”,击中幺虎后肩。幺虎一声痛呼,跌跌撞撞,直蹿向凌云身侧。
凌云一声轻叱,双手疾探,左使“分筋手”,右使“错骨手”,幺虎一声惨呼,双手一齐骨折!凌云乘势欺进对方怀中,双掌倏然拍出,齐齐击中幺虎左右胸膛。幺虎一声不哼,口角鲜血流出,身子慢慢坐倒,眼见不能活了。凌云第一次杀人,不禁呆立当场。
一旁凌全却已被潜龙侧身横臂,震落地上,五虎尾随而至,虎头钩一探一拉,登时将凌全左臂割断!凌全一声痛哼,右手一拳“恶虎掏心”,直打得五虎鲜血狂喷,仆地身亡!
六虎凌空扑来,双手各执一支虎牙钢锥,“噗噗”两声,齐齐插入凌全胸口!凌全奋起余勇,一式“虎口拔牙”,右掌斩在六虎喉间人迎穴。二人面面相对,缓缓坐落,竟是同归而尽之势!
凌云“哇”地哭出身来,冲到父亲身边,潜龙挥右掌拍落,心想此时必再无人阻拦,小鬼仔还不立毙掌下?正窃喜时,银光闪处,右手一阵钻心剧痛,已被一支虎牙钢锥穿透掌心!却是凌全尚未气绝,拔出胸口钢锥,奋力掷出,同时身子翻滚,右脚一记“虎尾脚”从地上望空穿出,直向潜龙胯间戳来,左脚也是一记“虎尾脚”,将凌云凌空挑落到曾秋山身边!
凌云何等机灵?拉起曾秋山,转眼间冲出了庄门。三虎、四虎、七虎、八虎、九虎回过神来,一齐追出。潜龙大怒,折扇连击,凌全登时头骨碎裂,口角渗血,身子伏倒,就此气绝!
潜龙回头看看战况,见孟元与黄宗楚均已是苦苦支撑之势,得意地笑了几声,狠狠说道:“一个活口也不要留!”说罢,转身追出庄去。
凌云带着曾秋山,自是快不到哪儿去,刚钻进庄后竹林,五虎兄弟便已追上。双方刚相持了不到一刻,阴笑声中,潜龙也已追到,折扇摇晃,得意冷笑,道:“把《太玄经》交出来,我保证给二位留下全尸!”凌云“呸”了一声,骂道:“我就是把书撕掉,也绝不交给你这奸贼!”
潜龙大怒,上前一步,便要动手,忽听有人哈哈笑道:“好!有骨气!骂得好!骂得好!”声音清越爽朗,凭空传来,有如天神发声。潜龙一怔,昂首四顾,但闻竹林外回声缭绕,哪里见到半个人影?
潜龙心知有高人在侧,而且显然对己方并不友好,自己虽身受重伤,但有五虎相帮,岂能示弱?略一迟疑,伸手一掌,便拍向凌云头顶。忽然间风声大作,一件物事横空飞来,“啪”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撞中潜龙前胸,直将他撞得凌空飞起,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那物事从地上一跃而起,头顶光光,身材细小,竟是个与凌云年纪相若的小和尚!只见那小和尚指着半空,大声骂道:“师父,你这个老秃驴!拿我当暗器打,也不知会一声!”
在场众人除潜龙外,尽皆惊奇失笑。要知拿人当暗器已是一奇,而这人竟是个小和尚又是一奇,而这小和尚居然敢骂自己师父“老秃驴”更是奇上加奇!而更加奇古怪哉的事还在后面。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个身材高大、僧衣灰白的老和尚凭空而至,笑呵呵地说道:“小秃驴骂起人来,不再拖泥带水,修为进境神速呵!来来来,赏你一条狗腿,外加一壶剑南烧春!”
那小和尚“哈哈”怪笑,一手接过狗腿,一手接过酒壶,左一口狗肉,右一口美酒,包口满嘴,不亦乐乎!只把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出家人戒荤忌酒,世间虽有酒肉和尚,也都是偷偷摸摸地,如这小和尚般明目张胆,实乃一奇!而更奇的是这酒肉居然是他师父赏给他的。最奇的却是徒弟骂师父,师父非但不怪责,反而夸赞奖赏,大唐民风固然开放,但最是尊师重教,如此这般实乃欺师灭祖!这老少二僧行事真是处处出人意表。
那小和尚吃吃喝喝,那老和尚则就地一坐,笑眯眯地盯着,便如欣赏宝贝一般。曾秋山一旁瞧着,心中忽动,蓦地想起一人,不由点头说道:“酒肉穿肠,佛在心中,骂师欺祖,超佛灭圣,前辈莫非是禅宗空大师?”
老和尚一摆手道:“哪个牛粪大师,甚么****禅宗?和尚就是和尚,放眼四大皆空!”曾秋山朗声道:“名相何曾分,云空未必空!大师便是大师,禅宗即是禅宗!”
老和尚“呵呵”笑道:“机锋语中藏,针尖对麦芒!好一张利嘴!瞧你儒服方巾,博学善辩,非是一般腐儒可比,可是儒宗门下?”曾秋山作揖行礼,道:“晚辈儒宗门下曾秋山,见过空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