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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幽梦影(3)

先天八卦,竖看者也;后天八卦,横看者也。

【译文】

伏羲创制的八卦,是竖着读看的;周文王姬昌创制的八卦,是横着读看的。

九一

藏书不难,能看为难;看书不难,能读为难;读书不难,能用为难;能用不难,能记为难。

【译文】

藏书不困难,能去阅读比较困难;看书也不困难,能够点读吟诵比较困难;点读吟诵也不困难,能够运用才是困难的;能够运用也不困难,能够记住才是困难的。

九二

求知己于朋友易,求知己于妻妾难,求知己于君臣则尤难之难。

【译文】

在朋友中寻求知己是比较容易的,在妻妾中寻求知己则是比较困难的,在君臣中间寻求知己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九三

何谓善人?无损于世者则谓之善人;何谓恶人?有害于世者则谓之恶人。

【译文】

什么样的人是善人?只要对世间没有损害的人才可称作善人。什么样的人是恶人呢?只要对世间有危害的人就可以称作恶人。

九四

有工夫读书,谓之福;有力量济人,谓之福;有学问著述,谓之福;无是非到耳,谓之福;有多闻直谅之友,谓之福。

【译文】

有时间读书,可以说是福分;有能力帮助人,可以说是福分;有学问著书立说,可以说是福分;没有是非扰乱视听,可以说是福分;有见多识广、直言不讳的朋友,可以说是福分。

九五

人莫乐于闲,非无所事事之谓也。闲则能读书,闲则能游名胜,闲则能交益友,闲则能饮酒,闲则能著书。天下之乐,孰大于是!

【译文】

人没有不喜欢清闲的,但清闲不是无所事事的意思。有清闲就能够静心读书,有清闲就能够游览名胜古迹,有清闲就能够结交朋友,有清闲就能够畅饮美酒,有清闲就能够著书立说。天底下的快乐,还有比这些更大的吗?

九六

文章是案头之山水,山水是地上之文章。

【译文】

文章是摆放在书案上的山水,山水是作在大地上的文章。

九七

平上去入,乃一定之至理。然入声之为字也少,不得谓凡字皆有四声也。世之谓平仄者,于入声之无其字者,往往以不相合之音隶于其下。为所隶者,苟无平上去之三声,则是以寡妇配鳏夫,犹之可也;若所隶之字,自有其平上去之三声,而欲强以从我,则是干有夫之妇矣,其可乎?

姑就诗韵言之。如东、冬韵无入声者也,今人尽调之以东、董、冻、督。夫“督”之为音,当附于都、睹、妒之下;若属之于东、董、冻,又何以处夫都、睹、妒乎?若东、都二字,俱以“督”字为入声,则是一妇而两夫矣。三江无入声者也,今人尽调之以江、讲、绛、觉。殊不知“觉”之为音,当附于交、绞之下者也。

诸如此类,不胜其举。然则如之何而后可?曰:鳏者听其鳏,寡者听其寡,夫妇全者安其全,各不相干而已矣。(东冬,欢桓,寒山,真文,元渊,先天,庚青,侵,盐咸诸部,皆无入声者也。屋、沃内如秃、独、鹄、束等字,乃鱼、虞韵,纳都、图等字之入声。卜、木、六仆等字,乃五歌部之入声。玉、菊、狱、育等字,乃尤部之入声。三觉、十药当属于萧。肴、豪、质、锡、职、缉,当属于支。微、齐、质纳之橘。卒、物纳之郁、屈,当属于虞。鱼、物纳之勿、物等者,无平上去者也。讫、乞等四支之入声也。陌部乃佳、灰之半、开、来等字之入声也。月部之月、厥、阙、谒等,及屑、叶二部,古无平上去,而今则为中州韵内车、遮诸字之入声也。伐、发等字,及曷部之括、适,及八点合部又十五合内诸字,又十七洽全部,皆六麻之入声也。曷内之撮、阔等字,全部之合、盒数字,皆无平上去者也。若以缉、合、叶、洽为闭口韵,则止当谓之无平上去之寡妇,而不当调之以侵寝。缉咸喊陷洽也。)

【译文】

平上去入四声,是不可更变的规则。然而能做入声的字很少,不能说所有的字都有四声。世人所说的平仄,在入声部并没有这个字的时候,往往用不相协调的音隶属于它。被用来隶属的字,如果没有平声、上声、去声,那就是将寡妇嫁给死去妻子的男人,还可以说得过去;如果这个字本身就有它自己的平上去三声,却被强迫从属入声,那就是强暴有夫之妇,这样做可以吗?

暂且就诗韵来说吧。如东、冬韵是没有入声的,现在有人却安排成东、董、冻、督。“督”字以音而分,应该归附都、睹、妒之下;如果将它隶属于东、董、冻,又怎么处理都、睹、妒呢?如果东、都二字都以“督”字为入声,那就是一个妇人嫁给两个丈夫了。三江部无入声字,而现在人都安排为江、讲、绛、觉。其实“觉”字的音应当归附在交、绞部下的。

诸如此类,举不胜举。既然如此,那么怎样处理才合适呢?我认为:妻子死了的就让他当鳏夫,丈夫死了的就让她当寡妇,夫妇健在的就让他们顺其自然,如此各不相干就有序了。(小字部分略)

九八

《水浒传》是一部怒书,《西游记》是一部悟书,《金瓶梅》是一部哀书。

【译文】

《水浒传》是一部充满怒气的书,《西游记》是一部充满悟境的书,《金瓶梅》是一部充满哀艳的书。

九九

读书最乐,若读史书则喜少怒多。究之怒处亦乐处也。

【译文】

读书是一件最快乐的事情,阅读史书则高兴的时候少,愤怒的时候多。仔细体会就会发现愤怒的地方也有快乐的时候。

一○○

发前人未发之论,方是奇书;言妻子难言之情,乃为密友。

【译文】

著书,阐述议论前人没有阐述议论过的,才算得上奇书;交友,倾谈的知心话跟妻子都难以启齿的,才称得上密友。

一○一

一介之士,必有密友。密友不必定是刎颈之交。大率虽千百里之遥,皆可相信,而不为浮言所动;闻有谤之者,即多方为之辩析而后已;事之宜行宜止者,代为筹画决断;或事当利害关头,有所需而后济者,即不必与闻,亦不虑其负我与否,竟为力承其事。此皆所谓密友也。

【译文】

一个知书达理的人,一定有自己的密友。密友不一定是同生共死的刎颈之交。大体上密友应该是即使远隔千百里,也会相信朋友的言行,而不会听信没有根据的言论;听到有诽谤朋友的话,立即从多方面进行辩解、分析,直到澄清是非为止;哪些事情应该去做或不应该去做,能够为朋友决断;如果某件事情正处在处害关头,需要得到支持就立即行动,既不一定让朋友知道,也不必考虑朋友是否会辜负自己,全力为朋友承担这件事。这样做才是我们说的密友。

一○二

万事可忘,难忘者名心一段;千般易淡,未淡都美酒三杯。

【译文】

万事都可以忘记,但最难忘记的是追求名誉的那种心情;很多事情都容易淡漠,不能淡漠的是美酒三杯后的醉意。

一○三

宜于耳复宜于目者,弹琴也,吹箫也;宜于耳不宜于目者,吹笙也,管也。

【译文】

适宜倾听又适宜观赏的演奏,有弹琴,有吹箫;只适宜耳朵倾听而不适宜用眼睛观赏的,有吹笙,有管。

一○四

我不知我之生前,当春秋之季,曾一识西施否?当典午之时,曾一看卫玠否?当义熙之世,曾一醉渊明否?当天宝之代,曾一睹太真否?当元丰之朝,曾一晤东坡否”千古之上,相思者不止此数人,则其尤甚者,故姑举之,以概其余也。

【译文】

我不知道在我的生前,在春秋的时候,曾经结识过西施没有?在西晋的时候曾经见过卫玠没有?在东晋义熙年间曾经与陶渊明一醉方休过没有?在唐朝天宝年间,曾经亲眼目睹过杨贵妃没有?在北宋元丰年间,曾经与苏东坡见过面没有?悠悠千古,我想念思恋的并不只这几个,这只是其中几个最想念思恋的,姑且举例用以概括其他的人罢了。

一○五

我又不知在隆、万时,曾于旧院中交几名妓?眉公、伯虎、若士、赤水诸君,曾共我谈笑几回?茫茫宇宙,我今当向谁问之耶?

【译文】

我又不知道在明朝隆庆、万历年间,曾经在歌楼中结交了几个美妓?像陈眉公、唐伯虎、汤若士、孙赤水这些名士,与我在一起谈笑过多少次?茫茫宇宙,我如今应当问谁去呢?

一○六

予尝集诸法帖字为诗,字之不复而多者,莫善于《千字文》。然诗家目前常用之字,犹苦其未备。如天文之烟霞风雪,地理之江山塘岸,时令之春宵晓暮,人物之翁僧渔樵,花木之花柳苔萍,鸟兽之蜂蝶莺燕,宫室之台槛轩窗,器用之舟船壶杖,人事之梦忆愁恨,衣服之裙袖锦绮,饮食之茶浆饮酌,身体之须眉韵态,声色之红绿香艳,文史之骚赋题吟,数目之一三双半,皆无其字。《千字文》且然,况其他乎?

【译文】

我曾经收集各种法帖上的字准备作诗用,字不复复而又多的,没有比《千字文》更好的了。但是诗人目前作诗常用的字,还有不少苦于未备。譬如天文方面的烟霞风雪,地理方面的江山塘岸,时令方面的春宵晓墓,人物方面的翁僧渔樵,花木方面的花柳苔萍,鸟兽方面的蜂蝶莺燕,宫室方面的台槛轩窗,器用方面的舟船壶杖,人事方面的梦忆愁恨,衣着方面的裙袖锦绮,饮食方面的茶浆饮酌,身体方面的须眉韵态,声色方面的红绿香艳,文史方面的骚赋题吟,数目方面的一三双半,都无法找到。《千字文》都是如此,就不用说其他法帖了。

一○七

花不可见其落,月不可见其沉,美人不可见其夭。

【译文】

鲜花不要见到它枯萎凋零,明月不要见到它沉沦西坠,美人不要见到她英年早逝。

一○八

种花须见其开,待月须见其满,著书须见其成,美人须见其畅适,方有实际,否则皆为虚设。

【译文】

种花要见到开放,赏月要见到圆满,著书立说要见到功成,美人要见到畅快舒适,才是真正感受到美,否则都是形同虚设。

一○九

惠施多方,其书五车;虞卿以穷愁著书。今皆不传,不知书中果作何语?我不见古人,安得不恨!

【译文】

惠施的学识渊博,著书有五车之多;虞卿因穷困潦倒还著书立说。可惜这些书今天都没有流传下来,不知书中到底说了些什么话?我不能见到这些古人,怎能不感到遗憾呢?

一一○

以松花为粮,以松实为香,以松枝为麈尾,以松阴为步障,以松涛为鼓吹,山居得乔松百余章,真乃受用不尽。

【译文】

用松树的花作粮,用松树的果实作香,用松树的枝丫作拂尘,用松树的阴凉作步障,用松涛作鼓乐,隐居的地方能有百余棵大松树,确实受用不尽。

一一一

玩月之法,皎洁则宜仰观,朦胧则宜俯视。

【译文】

观赏月亮的技法,皎洁的时候则应该仰望天空,朦胧的时候则应该俯视月光中的大地。

一一二

孩提之童,一无所知:目不能辨美恶,耳不能判清浊,鼻不能别香臭。至若味之甘苦,则不第知之,且能之弃之。告子以甘食、悦色为性,殆指此类耳。

【译文】

幼儿时期的孩童,什么都不知道:眼睛不能辨别美丑,耳朵不能判断清浊,鼻子不能识别香臭。至于味道是甜是苦,则不但知道,而且能选择和放弃。告子把爱吃甜食,喜欢美色看做是人的本性,大概是指这样的事。

一一三

凡事不宜刻,若读书则不可不刻;凡事不宜贪,若买书则不可不贪;凡事不宜痴,若行善则不可不痴。

【译文】

任何事情都不应该过于苛刻,但读书就不能不严格要求;任何事情都不应该贪得无厌,但买书就不能不贪婪一些;任何事情都不应该太痴迷,但行善就不能不痴心一点。

一一四

酒可好不可骂座,色可好不可伤生,财可好不可昧心,气可好不可越理。

【译文】

爱好喝酒是可以的,但不能酒后谩骂别人;喜欢美色是无可非议的,但不能沉湎以免伤害身体,喜好钱财是可以的,但不能太贪婪而失去人性;争强好气是可以的,但不能太任性无理。

一一五

文名可以当科第,俭德可以当货财,清闲可以当寿考。

【译文】

一个人的成就和名声可以当做科举及第,勤俭节约的美德可以当做财富,拥有清闲的时间可以当做年高长寿。

一一六

不独诵其诗读其书,是尚友古人,即观其字画,亦是尚友古人处。

【译文】

不仅仅只吟诵古人的诗书,才是上与古人结交朋友,即使观赏古人的书画,也是上与古人结交为朋友的方式。

一一七

无益之施舍,莫过于斋僧;无益之诗文,莫甚于祝寿。

【译文】

没有比斋僧更无益的施舍,没有比祝寿更无益的诗文。

一一八

妾美不如妻贤,钱多不如境顺。

【译文】

漂亮美丽的姬妾,不如贤惠善良的妻子;富有钱财万贯,不如家境平和安顺。

一一九

创新庵不若修古庙,读生书不若温旧业。

【译文】

创建新的庙宇,不如修缮旧的寺院;阅读不熟悉的书籍,不如温习曾经读过的书籍。

一二○

字与画同出一原。观六书始于象形,则可知已。

【译文】

文字和画是出自同一个根源。从汉字的六书看文字始于象形,就可以知道。

一二一

忙人园亭,宜与住宅相连;闲人园亭,不妨与住宅相远。

【译文】

忙碌人的园亭,应该与住宅相连接;闲适人的园亭,不妨建筑得与住宅远一些。

一二二

酒可以当茶,茶不可以当酒;诗可以当文,文不可以当诗;曲可以当词,词不可以当曲;月可以当灯,灯不可以当月;笔可以当口,口不可以当笔;婢可以当奴,奴不可以当婢。

【译文】

美酒可以当清茶来品尝,但清茶却不能代替美酒来畅饮;诗歌可以当文章来阅读,但文章却不能代替诗歌吟诵;散曲可以当词来唱和,但词却不能代替散曲来演艺;明月可以当灯火来使用,但灯火不能代替明月来普照;妙笔可以当口来说话,但口却不能代替妙笔来传达思想;婢女可以当奴仆来使唤,但奴仆却不能代替婢女来亲近。

一二三

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世间大不平,非剑不能消也。

【译文】

胸中有一些愤愤不平,可以用酒去消除;人世间有特别的不公平,那就非要用利剑去消除不可。

一二四

不得已而谀之者,宁以口,毋以笔;不可耐而骂之者,亦宁以口,毋以笔。

【译文】

违心地奉承别人,最好口头上去说,千万不要用笔写出来;别人的言行使你忍无可忍、非痛骂不可时,也最好口头斥责,不要用笔去讨伐。

一二五

多情者必好色,好色者未必尽属多情;红颜者必薄命,而薄命者未必尽属红颜;能诗者必好酒,而好酒者未必尽属能诗。

【译文】

多情的人一定喜爱美色,但喜爱美色的人不一定都是多情的人;美丽动人的女人肯定命运不好,但命运不好的人不一定都是美丽动人;能够写出好诗的人一定喜欢饮酒,但喜欢饮酒的人不一定都能写出好诗来。

一二六

梅令人高,兰令人幽,菊令人野,莲令人淡,春海棠令人艳,牡丹令人豪,蕉与竹令人韵,秋海棠令人媚,松令人逸,桐令人清,柳令人感。

【译文】

梅花使人高洁,兰花使人幽雅,菊花使人野趣,莲花使人淡泊,春海棠使人飞扬,牡丹使人富贵,芭蕉与翠竹使人意韵,秋海棠使人妩媚,青松使人安逸,桐树使人清峻,柳树使人感慨万端。

一二七

物之能感人者,在天莫如月,在乐莫如琴,在动物莫如鹃,在植物莫如柳。

【译文】

万物中能感动人的,在天上没有能与月亮相比的,在乐器中没有能与琴相比的,在动物中没有能与杜鹃相比的,在植物中没有能与烟柳相比的。

一二八

妻子颇足累人,羡和靖梅妻鹤子;奴婢亦能供职,喜志和樵婢渔奴。

【译文】

妻子和儿子最能使人牵挂,真羡慕林和靖以梅树为妻、以白鹤为子的生活;奴婢也能做一些事情,令人欣喜的是张志和隐居时还能有樵青渔童服侍。

一二九

涉猎虽曰无用,犹胜于不通古今;清高固然可嘉,莫流于不识时务。

【译文】

广博而不专精的学问,即使没有多大用处,还是强于那些不通晓古今的人;清高固然值得欣赏,但不要弄得不识时务。

一三○

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吾无间然矣。

【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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