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安身
医院的病房在早晨也许是最有希望的。病房的病人都睡的早，每天睡饱了就等着医生过来看你，看你这一天一天的有没有照顾好自己，看你进步没有？
只有在医院，人才会把自己的身体当作一项事业来关心来关注。这也是这一生唯一能让你心身合一事业。虽然透露着悔之晚矣的悲情，却是难得真真切切感受自己的存在的时刻。
隔日，医生来查房的时候，凌少白还没醒。不知道为什么睡得格外的沉，就连护士换班，隔壁床那个断腿的老大爷起床来来往往的走动也没有吵醒他。唐薇看到医生查到隔壁房了，才唤醒他，凌少白迷迷糊糊的发呆，唐薇拧干帕子给他擦脸。一股温暖湿热的触感让凌少白渐渐清醒过来，他能感到这双手是多么的温柔，一点一滴的揉着自己的脸庞，小心的避开了自己的额头的伤口处，这种温热沁入心脾，让人沉醉却不自知。
他看着唐薇的双手在毛巾衫忙活，洁白修长，轻巧可爱，这是属于他母亲的手。
“你想吃什么？我没买你的，我怕买回来你又不吃，浪费。”唐薇拧干帕子望着他。没有昨晚发怒的样子，也没有那种歇斯底里压抑自己怒意爆发的隐忍，依旧充满了慈爱。
“包子，豆浆。”凌少白听到自己回答，挺顺畅的。
医生是个挺和蔼的老头子，再给隔壁断腿大爷检查的时候，态度就很不错，到了自己就是冷个脸，语气也是冷冰冰，公式化中还带着嫌恶，谈不上隐晦，显著到了让凌少白捕捉到的地步。
“没什么大事，观察了两天也没太大的问题，脑震荡也很轻微，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唐薇在一旁答谢，还问了一些滋补的养护的问题，作为一个母亲是多么的称职，凌少白想不通为什么之前的凌少白那么的没事找事，搞得一身伤。凌少白昨天就发现右手的骨头根本没有伤到，只有手腕微微的肿了起来，也许不是医生上的夹板，而是之前的那个凌少白自己的要求上的。大概是为了显示，伤情严重。
真是意外的幼稚啊。
零零碎碎的可以拼凑除一些基本的事实，之前的凌少白应该很讨人厌，对母亲不够尊重，估计在母亲的背后做了不少坏事，就连医院的医生都看不惯凌少白，可见是骄纵到一定地步。凌少白在怎样，也比自己强。凌少白再骄纵，再惹事自己的母亲依旧为他善后，为他屈在小床上，为他奔忙，不顾死活。自己的母亲却在大雪纷纷的时间，把自己抛弃了，自己没有给她惹祸，没有给她找麻烦，怎么就不能等一等，等他自己长大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为什么要抛弃呢？自己心心念念得不到的东西，却被凌少白肆意的挥霍。
这个世界果然不公平。
说来凌少白，什么几乎忘记了过去的人事，只是记得一堆的数据和年幼被母亲抛弃在美国的过程。这段记忆空白，会莫名的让人烦躁，早晨的不安却在看到唐薇时减轻不少。唐薇就是自己的母亲。
唐薇带着凌少白回家，本来也就没多大的事情，凌少白提出帮唐薇提东西的时候，看到了唐薇眼里那股明显的诧异，也没让他帮忙，让他先上出租车。
既然活着就要好好活着，生命是上苍的赐福，要珍惜。
九十年代的中国南方城市，不是旅游区，区域交通还算可以，凌少白接受着场巨变，时光的跨越还不足以惊心，那么，年龄的转化却足以让他心撼。毕竟变成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这是要重来一次童年的意思么？
家中收得干净整洁，显得十分的温馨，家中条件与之前在美国的住宿相比，简直称为狭小，凌少白万分幸好自己拥有一间房间，若是要和唐薇女士挤在同一房间，将会让在乎个人隐私的凌少白抓狂的。
一晚上都在看着爬满了黄种人的电视机，凌少白的中文可能是这个身体本身的原因，能够听懂，也够交流，唐薇安排他睡觉，嘱咐他明天早起。
早晨，唐薇喊他起床，他从那个柜子里翻出了一件鸡心领的衬衫穿了，发现橱柜底下藏着大量的漫画和一台……键盘？
他微微的笑了笑，这是他醒来到现在看到的最熟悉的东西了，一个键盘，带着两个手柄，手柄按键的地方可能因为经常使用磨得光亮，而键盘一直收不到原主人的青睐，仿佛新的一样。这是计算机的键盘。
他把它拖出来，理清楚了线条，键盘顶部画着一个小标志，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旁边用中文写着三字：“学习机”。除了家中那台带着笨重机箱的彩电之外，最接近电子电工的东西了。
唐薇进门就看见他拿着这个，以为他又想让她请假借机在家打游戏，叹了哄道：“昨天说今天要上学，你没反对，等回来再玩吧。我再给你买你想要的那几个卡碟。”
凌少白恩了一声，把学习机塞回去。
如果有什么是凌少白牢记于心的，只有计算机一类的了。从小的耳习目染，从启蒙读物就是计算机就是物理学，看到这个有些简单的美式键盘，凌少白显得很开心，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擅长领域更令人心动的。
凌少白背着书包，理着板寸，额头上包着个纱布，看起来傻傻的，班主任问了句好些了没有就放他回教室了，若不是碍着唐薇的面子，估计也没有真心实意的关心在。
同桌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孩，叫做张家乐，凌少白回来也没什么表示，像个书呆子一样老老实实坐着。一群初中生上课趁着老师写字是不是回来扫视着凌少白，凌少白以为是额头的纱布惹人注目，也没往心里去。直到上厕所的时候，被几个小男孩围在厕所里了。凌少白自从启蒙之后就没有上过学，他的知识都是研究所的助手教导的，没有经历过所谓的“厕所围堵”，一群小孩子的杀伤力往往是最惊人的，看来自己当初受伤，应该是他们的手笔。
一个少年抹起袖子，手臂上的纹身露了出来，可又不太像那种暗黑色的纹身，周围那个纹身几乎突出来了，像肉瘤一眼趴在细小的胳膊上。应该是数次受伤的导致了这种可怕的存在。
又有人躲在厕所抽烟，混合屎尿味道的环境下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凌少白颇为佩服这些孩子不乱怎样反正混合烟味之后，更加难闻了。凌少白皱了皱眉头。
为首的那个少年斜着眼走过来，走路姿势吊儿郎当的，旁边的众小弟连忙给他让开了条路，少年走进，凌少白才看清楚，少年手臂上的纹身是个：“忍”字。
青天朗日，学校，角落，有人受困于围堵之中，不惊不怒不慌张，看着为首的少年胳膊上的那个“忍”忍不住发笑。
为首少年面色不虞恶狠狠的说：“凌少白，怎么滴？上次教训还不够么？躲到家里去，又不想交保护费？你个怂货！”
“我就这么和狼哥交代！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