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沉默片刻,哑然失笑:“世人都道公子风流不羁,却没有想到,公子才是真正专情的人。”
“公主谬赞了,我不管世人如何评说于我,我只求问心无愧。”
“公子当真豁达。”
“我这不是豁达,我只是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算叫我负天下,也绝不负她。”
沈凝被公仪珩话震得身形微晃,一时哑口无言,心口哗啦一声,这就是所谓心碎吗?
沈凝沉默半晌,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我不可以?”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这句话是浅浅教我的,她还教我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此生,我只想和她到白首,所以九公主,对不起。”公仪珩说罢,竟撩起衣摆端正跪下。
沈凝望住公仪珩,半晌只能苦笑,“你该知道我此次来,是最后一次见你了。”
“是。”
“不日我就要远嫁西卫国,做我的世子夫人,我明白这是我肩上的责任,可我终究还是为你任性了,隔了千山万水我也要来见你,不是为了要你一句对不起,而是圆我自己的梦,公仪珩,从此以后,那个爱你如骨髓的沈凝,已经死了。”沈凝轻声,无限唏嘘,说完她深吸口气,擦过跪地的公仪珩走了。
公仪珩仍旧跪在地上,片刻之后,他朝着沈凝的位置拜了拜,“公主,珍重。”
沈凝顿了顿,一句话没说,径直走了。
他和她都明白,从此,天下之大,两人是再不会相见了。
公仪珩长长叹了口气,从地上起来时觉得腿脚有些麻,在原地站了片刻才缓过来,然后就无事一样走了。
直等到出了王宫,沈凝才脚下一软,晕倒了过去。
修眉这一路看着沈凝过来,不觉很为沈凝不平,沈凝待公仪珩,真正是好得没话说,一颗心堪比明月,可是公仪珩却偏不喜欢沈凝,沈凝追了他这大半个天下,到头来,却还是只得这样一个结果。
连修眉都替沈凝不公,可是人生难免如此,总不能什么都顺心的。
修眉将沈凝扶上马车,对车夫急声道:“去医馆!”
页城最好的医馆。
老大夫行医数十年,还没出过事,这会儿见修眉将沈凝扶过来,仔细诊了脉,摸着花白胡须,“贵客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了刺激,又长时间没有进食才晕厥的,无妨。”
修眉平时冷着脸不爱说话,这会儿沈凝晕了,所以她不得不说话了,“那公……小姐她什么时候会醒?”
老大夫道:“待我为贵客施一针,她很快就醒,醒来慢慢用些流食,身体恢复了元气,自然就无碍了。”
修眉从怀里掏出锭银子:“多谢。”
老大夫笑着摇头:“姑娘,用不了这么多。”
修眉憋了半天,“我没碎银子。”
还好老大夫的涵养好,没有笑出声来,只是将银子还给修眉,“医者仁心,姑娘既没有散碎银子也就罢了,老夫就只当结个善缘。”
修眉却无论如何不肯要银子,老大夫最后无法了,只好将她银子收了,命店中伙计找银子给修眉,修眉却不要,老大夫一辈子行医,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怪事,送两人出医馆时,还在摇头。
修眉扶着沈凝上了马车,过了一会儿,沈凝果然醒来,修眉遵照大夫吩咐,去买了些清粥回来,沈凝也不拒绝,只沉默的喝粥。
等喝完粥,沈凝望着修眉,修眉跟了她十几年,从她懂事起,修眉就一直在她身边,这些年修眉虽然不爱说话,可到底是陪伴了她走过十几年岁月的人,如今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沈凝了,她自己一生既然无法自由了,那么修眉却还是可以的。
“修眉。”
“公主。”
“你跟了多少年了?”
“十七年七个月三天。”在沈凝还没有记忆的时候,修眉已经在守护沈凝了,那时候修眉也不过才十岁,从数百人堆里,被先帝选中,陪伴沈凝。
“你,可曾想过自由?”
修眉脸色倏然一变,“公主此话,何意?”
“我许你自由,如何?”
修眉猛地一震,不可置信看着沈凝:“公主,是我做错什么了?”
“没有,你没有做错,只是我就要远嫁,今后如何连我自己都无法预测,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在我还有这个能力之前,我想许你自由,算是还你跟随我多年的恩情。”
“那公主要怎么办?”
“我?”沈凝自嘲的笑了一声:“你放心,就算将来我不得宠,但我总算是皇家公主,西卫国不至于亏待我。”
“我不走。”
沈凝却是一愣,“为什么?”
修眉眼睛望向天空,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一生的使命就是保护公主,公主去哪里,修眉就去哪里。”
“父皇已经不在了,你和他的约定便也不作数了,现下我可以给你自由,天大地大,任你驰骋。”这是她心中所想啊,可惜,终究不能实现了。
修眉神色未变,轻声道:“我不走。”
沈凝就有些急了,“你跟着我,将来……又哪里来的将来?”
“就算没有将来,修眉一生,也决计不会离开公主。”
沈凝怔了怔,苦笑一声:“我待你并不算好,到如今,却只有你不离不弃,修眉,从今以后你也不必叫我公主,曾经那个九公主,已经死了。”
修眉应了一声:“好。”
至此,天下间再没有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九公主沈凝。
日已西沉,页城已是万家灯火。
卿浅浅领着儿子一同回的王宫,苏誉之好死不死的还跟着一起,于是公仪珩非常火大,“你就是这么溜达的?”
卿浅浅纳闷:“我不是这么是怎么?”
公仪珩冷哼声,朝苏誉之道:“苏公子不是要回永安城了吗?怎么还不动身?要不要我派人护送你回去啊?”
苏誉之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不客气道:“谁说我要回去了?我可没说这样的话。”
所谓无耻,苏誉之也不见得就好得到哪里去。
公仪珩气得吐血,“你怎么能这样?堂堂四大家族排名第二的家主,竟然出尔反尔,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苏誉之也不生气,只是问道:“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要回去了?嗯?”
公仪珩真心想一把掐死那个无耻下流的混蛋!
卿浅浅不痛不痒道:“瞧你这一身打扮,刚才见谁去了?”
公仪珩立即凑过去显摆:“夫人,是不是觉得为夫这一身打扮很好看?”
卿浅浅瞄他一眼,“穿这么好看,不定是去勾搭谁了,我很生气,所以今晚你自己找地儿睡去。”
说罢,打个哈欠往前面走了,卿小安也领着旺财走了,苏誉之嘛,当然要鄙视一下公仪珩再走的。
公仪珩兀自在风中凌乱了,他这样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卿浅浅说让公仪珩找地儿睡,也果然是做到了,回了房径直关了门,也不做别的,就坐在窗前装模作样看书,还看的尽是些禁书,所谓禁书,实则就是些春宫之流被士子大夫认为不耻的东西,偏偏卿浅浅看得起劲,这本春宫正是今日在集市上买的。
书看了没几页,公仪珩在门卫故意弄出很大动静,卿浅浅向来比谁都能装,何况春宫在手,她倒是无所谓的。
门卫侍卫见此情景,忍不住偷笑,公仪珩大手一挥:“退下!”
侍卫慌忙撤退,公仪珩再叩门:“夫人,外面更深露重,你难道真的想要冻死为夫?”
卿浅浅看春宫正热火朝天,随口答了一句:“冻死算了,冻死我好改嫁。”
“你敢!”
“我怎么不敢了?”
“你要是敢改嫁,我,我就不死了。”
“滚。”
隔了片刻,公仪珩已经挪步到窗子边,见夫人在窗边看书,于是讨好道:“夫人这么用功,大晚上的还看书,为夫应该好好向夫人学习。”
卿浅浅一晃手里的春宫图,“你要学习这个?”
公仪珩差点当场喷鼻血,他家夫人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你,你哪里来的这种书?”公仪珩心想,回头一定要下令,全国禁书。
卿浅浅压根儿就没看他,“今天集市上买的,那老板可好了,见我喜欢还说回头给我留几本好的。”
“是哪个老板?”公仪珩明显咬牙切齿,他回头就把那老板抓了,下狱,坐一辈子牢!
卿浅浅终于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劲,瞅着公仪珩:“你不会是想去杀了人家吧?”
“我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那好啊,过几天我要去找老板拿书,要是老板不见了,你这辈子就休息靠近我百米以内!”
公仪珩欲哭无泪,乍然想起什么,豁然朝房梁看去,果然见十三月已经人去无踪,公仪珩急得跺脚:“十三月,你给本公子回来!”
十三月觉得很扫兴,刚窜上房顶又不情不愿的下来,“公子,你确定不去抓那个老板?”
公仪珩咬牙,“你当公子的话是耳边风?”
“没有,不是公子你一向都是这样的吗?”
“你是公子还是我公子,要你来教我?”
“我是个女人,怎么可能做公子?”
公仪珩差点把牙齿咬碎,“就你这么毒舌,夜歌眼睛瞎了?竟然会喜欢你。”
打击人是公仪珩一大爱好,还爱得不得了。
提到夜歌,十三月眼神有些变了,却还是故作镇定一笑,“不必公子你咒我了,夜歌他,或许是喜欢上别人了吧。”
公仪珩这才抱手看着十三月,“被抛弃了?”
“没有,只是直觉罢了。”
“你不是一向很自信?怎么这时候这么不信自己了,不就一个夜歌吗?你至于像个怨妇一样?”
“公子,我终于觉得,你说了句人话。”
公仪珩顿时脸子就绿了,“你欠揍的话可以明说,公子这会儿心情本来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