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晓雯轻轻地看了林阳一眼，又冲林闽笑了笑，罗秀裙轻摇，人已如一朵蓝色的小花飘到门口。方才逞威的长剑和短刀此时也很神奇地消失踪影。真不知伊人是如何藏匿这些醒目的兵器的。
“那么，”翩翩地转回身子，龙晓雯双手微微牵起裙角，很文雅地行了一礼，“还请林公子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眼神最后一斜李清鸿，美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这个“期”字刚一落，那道美妙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漆黑走廊里，似乎是融进去了一般。走廊外，依旧是一片黑暗。
“嗯，接下来你要干吗？”李清鸿仍是端坐在椅子上，完全没有起身的意向。虽然他两手都拿满了茶具，自己居然还能给自己斟上一杯凉茶，还就真这么一口一口地啜饮起来。
林阳没好气地看看他，问道：“你难道不和你们公主一块儿回去？”
“唉，别别别。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李清鸿很是惊讶林阳居然会想到那方面去。
龙吟院，黑道者的圣地！不少黑道枭雄穷其一生，拼打事业，只为能进龙吟院；可是自己却是打死也不准备踏进那种地方半步的。
“嗯？”林阳显是一呆，“难道你们不是龙吟院的？”
李清鸿连忙把茶具一股脑全扔到膝头，连连摆手，以示清白。
“不是我们，是我。”
林阳眉头微微一皱：“那你是？”
“我嘛……”李清鸿微一迟疑，“虽然不知道你对里世界到底知道多少，反正你和龙女打赌了，这以后碰到的人也会不少了。与其临死前让别人告诉你，不如我自己来说吧。”说完，贼贼一笑。
“嗯嗯——”突然凑过来的俏脸把两个正在聊天的男人吓了一跳。正是调皮的林闽。小丫头正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把脸支到李清鸿面前，小巧的脸上满是新奇。
“呃……”李清鸿微微一顿，随即娓娓道来，“里十三院具体是什么时候兴起的谁也说不清，但是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有文献记载了。当时的百家争鸣，群雄纷争恐怕就是里十三院的势力碰撞。”
微微啜一口膝上的已经变凉的茶，李清鸿续道：“里十三院顾名思义，分成了十三家。说得好听点，十三家是黑暗势力；说得难听点，这十三家都是做黑道买卖。他们垄断了各大钱庄、赌庄、妓院、药铺、当铺等赚钱的生意。但凡你们可以想到的，都必然会有十三家的影子。在道上面，但凡不和表三家发生冲突的，任谁都会给十三家点面子。”
“那你是什么门派？做什么生意？”林阳微一摇头，直指症结所在。
“哼，问得还真是直接啊。难道你不会迂回一点吗？”李清鸿满口抱怨道。
“嘿，”林阳祭起厚脸神功，脸不红、心不跳地问道，“敢问李公子师承何方？
家中做什么生意？”
“去你的！”李清鸿双眼一翻，没好气地吼道。
林阳淡淡一笑，等着李清鸿的回答。
“我派叫做祈灵院，不过做的生意却不能算是真正的黑道。”
“嗯？”林阳表示无法理解。
李清鸿虽知林阳心中有百般不解，但也权当没有看出来，继续解释里十三家的势力。
“而你刚刚接触到的龙吟院可以说是里十三院的另一个另类。”又端起茶杯啜上一口，李清鸿续道，“他们做的是所有黑道想做的事情。统一黑道，或者也可以说是黑道中的黑道。他们集结了十三家中的精英人才，组织了一个针对里十三家的管理机构，也就是里院联。里院联调节了十三家的利益，将十三家间的摩擦争斗降低到最少。这也是黑白两道中拥有最大势力的商业和武装机构。”
黑道之王！林阳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触目惊心的称号。顿时，一个满脸霸气，络腮胡子，冲天鼻梁，豪放虬发，浑身肌肉的极品壮汉形象浮现在脑海中。豪迈的风范，暴烈的脾气，一挥一仰间无不散发着一喝退百师的雄壮气势。
这种人怎么会有龙晓雯那种娇中渗水的漂亮女儿呢？
李清鸿也注意到了林阳反应的奇怪，断没想到林阳居然会想得如此不靠谱。李清鸿微微一笑，只当是林阳过于惊讶了。
林阳对龙吟院势力的庞大其实也是极为吃惊。按照李清鸿的说法，这个里院联几乎是垄断了所有的经济手段，其武装势力自然也是足够和任何势力对撞的。然而为何自己并没有听闻任何与之有关联的事情呢？
如果不是李清鸿夸大其词的话，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任何与里院联有关联的情报都被这股势力无条件地和谐掉了。
忖及到此，林阳心中不由得透起一阵恶寒。透过李清鸿的谈吐和作风，林阳并不觉得和他同属一派的李清鸿会夸大其词。那么就只有后者比较靠谱了。而这种假设太过疯狂，也太过震撼。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不会没有不露馅的事。然而里院联却是实实在在地藏匿于潮流之下百年了，甚至千年余久。若非自己行走这趟任务相告，自己恐怕是一生也不会知道有这种庞大势力存在。可怕，太可怕了！
微微一声哼笑，李清鸿打断了林阳的思索。无视诧异地望着自己的林阳，李清鸿淡淡地问道：“嗯，接下来你要干吗？”
话头轻轻一转，仍是转到了先前问的那句话上，但此时的分量及含义却是天壤之差。
林阳轻轻往身后的墙壁一靠，人已陷入了沉思之中。
看来此次自己的确招惹到了天大的麻烦。别说去东都了，怕是出丹阳都可能是问题。里院联的势力自己不敢低估，但饶是如此，自己还是觉得有些无法接受。自己的脑子现在似乎就是一团乱麻，纠结非常。
仍是一副困扰的神情，林阳无奈地说道：“看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先出丹阳吧，再做打算。”
李清鸿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丝笑意，有赞许，有敬意，也有些许讽刺：“那么，林兄，我们就此别过吧。如果不出意外，我们还会见面的。”
“你还没有说你们到底做哪路生意呢？”望着李清鸿离去的背影，林阳淡淡问道。
“受人之祈，聆人之愿。我只是一个愿望商人。”
也不见他何时动的手，一副茶具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头柜上。“吱呀”一声，人也飘然地逸入了走廊的黑暗之中。
还在晃神间的林阳呆呆地盯着门口许久，一直一声不吭。直到一抹粉红晃到眼前，两只削葱玉指又轻柔地捏上了林阳的鼻子。
“哥？怎么啦？”
从沉思中惊醒的林阳看了看眼前温柔似水的妹妹，忽地发现窗外已是初阳待升，东方一片鱼白。脸上还残余着那一丝苦涩，林阳轻轻拉了拉妹妹的小手：“走吧，咱吃过早饭就赶路吧。”
“嗯！”乖巧的林闽轻点蟠首。
摸着妹妹手上包裹着裂开虎口的丝巾，林阳忽地觉得胸口一阵悸痛。因为自己的无能，居然让自己心爱的妹妹受如此的苦痛。
那如血斜阳下的喁喁私语，水晶般的易碎容颜，周围寂静的死寂，战场的遗迹，暴乱后的余生，过往的誓言闪入了脑海中。
不是约定好了么？如水般温和的声音忽地从脑海深处传来，就像晨钟暮鼓一般将本陷入低沉的林阳惊醒。
是啊，管他什么里院联，管他什么里十三院！这些和以前的那些又有什么不同呢？我只是用心照顾好所爱的人就行了！
第一缕阳光终于普照大地，透过窗户照射在林阳脸上，一丝不容发觉的笑容逸上了林阳的嘴角。
缓缓而细心地用布条缠起巨剑，林阳拉着已经迅速梳理完毕的林闽走下了客栈。
偌大的客栈一楼二楼并没有昨天的热闹。略一扫周围，林阳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一楼大厅正中央的一张桌子上正坐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桌上丰盛地摆着各色早餐：小笼包，大饼，油条，稀粥，应有尽有，甚是丰盛。而杵在一旁弯着腰不停做献媚模样的竟是取代了小二位子的掌柜。
昨天盘起的秀发今天披散开来，显得飘逸而不失神采；玉脸生情，凤目含威，自有一种英气和柔和杂糅的错杂美感；一身浅紫色连身长裙，更衬托出一丝不染凡尘的感觉；那只华丽的舞龙华簪被随意地系在腰间，显然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而被随身携带。正是昨晚“夜闯民宅”的龙晓雯。
见二人结伴下来了，龙晓雯那不施粉黛的俏脸轻柔地一笑，殷勤地问道：“不知公子昨夜可休息好了？如若没吃早饭不如顺便一同吃好了。”
昨天晚上被你那么闹能睡好么？不过这种话也只是能够在肚里打一个转儿，吐出来的却是：“龙小姐客气了。恭敬不如从命，那么在下和家妹叨扰了。”
语罢，也没有任何做作，拉开与龙晓雯对面的椅子坐下来，随手拿起一只小笼包啃了起来。
林闽微微冲龙晓雯挤挤眉头，示意自己的不满之情，随即也找到一张空椅坐下。
龙晓雯微微一笑带过，也是低头吃着自己面前的玉米羹。
一顿早饭是吃得沉闷不语，三人都只是吃东西，其间没有任何交谈。场面诡异不已，直让一旁的掌柜汗流不止。
整个福来客栈的一二楼似乎完全被龙晓雯包场了，任何想进客栈的或下楼的都被一些人从旁拦住，显然也是她做的手笔。
林阳也是一头雾水，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决定绝口不谈对方来意。由于昨天有言在先，声明是龙吟院派遣不同的人来下场子，故林阳也不担心龙晓雯会再出手。
龙晓雯轻轻一推面前的小碗，用一旁的手绢优雅地擦擦嘴，显是吃饱了。
而林阳则是当没有看见，继续对着一只馒头和一叠咸菜大嚼。林闽也学着哥哥，风卷残云地咽着豆浆油条，丝毫没有考虑到长胖的可能，也丝毫没有注意自己的淑女形象。
龙晓雯也不着急，笑吟吟地看着两人对着一桌丰盛的早餐狼吞虎咽。
过了一会儿，林闽算是吃不下了，咽下最后一口大饼，浅浅地打了一个小饱嗝。
那种羞涩中的娇憨甚是可爱。
而林阳则是又吃了良久才停了下来。而满满一桌早点居然几乎被他们吃光了。
重重拍了拍胸口，方便食物流下去，林阳终于正视着龙晓雯。
两人大眼对小眼看了许久，见对方完全没意思说话，林阳撇撇嘴，“早上起就这样，真没劲。”
龙晓雯也不生气，轻轻将一只牌九大小的令牌置于桌上。
林闽小孩性子，一把拿起令牌把玩着。只见这个小令牌玲珑剔透，正面刻有一只舞龙长吟，反面刻有一个醒目的红色“里”字。做工精细，甚难假冒。
林阳微微一抬头，淡淡问道：“什么意思？”
龙晓雯浅浅一笑，嘴角竟露出两个细细的酒窝，更增一丝妩媚风情：“这是里院联的‘吟龙令’，有了它，林公子和林妹妹可以随意出入各大城镇，各地稍大的酒楼、客栈均可对两位座上宾免费招待。这仅仅代表奴家对林公子和林小姐的歉意。”
林阳眉头微微一皱，不悦道：“那我二人行踪岂不是都在你眼中了？”
对于林阳的反应，龙晓雯并没有太大动静，仍是用那种轻柔的声音道：“难道林公子觉得没有这令牌，公子们的行踪可以躲过里院联的侦察么？”俏眼微微眨眨，“难道昨晚李清鸿没有和您谈起我们里院联的事情么？”
李清鸿昨夜的一番话再次回响在耳边。里院联，黑白两道中拥有最大势力的商业和武装机构。只要和任何商业有关联的东西联系在一起，自己的一言一行可能就会在对方眼皮底下。拥有如此广度的机构，整个神州恐怕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情报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好掌握了，所以龙晓雯完全没有必要耍小花枪。
想通此节，林阳微一颔首，表示接受龙晓雯的好意。
龙晓雯见林阳考虑清楚了，也是娇笑一声，袅袅起身，走上楼去。
林阳猜想这丹阳第一酒家楼上必有密道供龙晓雯离去，故也没有在意龙晓雯的去向。从林闽手中拿来吟龙令，随意地挂在了腰间。牵起妹妹的手，两人往外走去。
由于有了吟龙令，这次的城守对两兄妹没有一丁点的盘留，点头哈腰地排队欢送走两人。周围的人都看得出奇。要知道这些城守们整天对出入城的百姓们凶神恶煞的，即使偶尔有世家人士出入，也仅仅是态度端正点，断没有这般狗一样的模样，算是给众人开眼界了。
而这一切当然是林阳无法猜测到的。兄妹俩骑着坐骑，一阵风般朝西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