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每个人都捧着苹果橙子早早的回了宿舍为即将到来的第二天做准备,可不是为了圣诞Party而是更重要的事,联考。
我们期盼的我们害怕的终于定格在那个圣诞节,班主任一一找我们谈话,说一些考试中的事情和一些暂时无关紧要的关于未来的设想,她按照上次小考的成绩一个个的喊我们去办公室,轮到我时,她亲切的递过来一包薯片。
“老师,”我说,没接过那小零食,“你说吧,我不吃。”
“小诺,”她说,“我从来没找过你好好地谈话。”
“厄,”我说,“我画画又不好。”
“画画不好?谁说的?”她故意瞪大了眼睛,可我还是识破了那个善意的谎言,我专业不好,上次小测我落后到了第十九名,我已经努力了,可还是那个样子,“我可不那么认为,”她又说,“我知道你一直是一个很有主见很有想法的孩子,所以没替你规划什么。”
“你能说说你以后的想法吗?让我替你参考一下。”
“我,”我看看她,她正微笑着等待着,“恐怕是考不上什么像样的大学了。”我说。
“没看出来你这么绝望,你别忘了,考学是需要两门成绩的,你对专业没信心可别忘了你的文化基础啊,你的文化课可是名列前茅的,”她替我分析,“联考后考一些重视文化课的外省学校,特别是那种限小分的,你英语好,一定会上个好学校的。”
“老师,那就是以后的事了,”那时对于专业的绝望已经根深蒂固,我对分数的打击已经麻木了,那就是我,真实的我,画画一般,甚至很差。
“那你这样说就是要我主动放弃你了?你知道班上有些混日子的同学我完全撒手不管了,”她又说,把桌上的一本色彩书往后推了推。
“别,老师,别放弃我,”我说,脑中浮现了班里那几个混高中文凭的富家少爷,他们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哪怕是不上大学仍可以啃老一辈子,那些争着要考大学的都是他妈穷人,我也是,我有什么啊,我没有有权势的老子,也没有豪华的背景,我只有一段不安分的青春和一条通往理想的独木桥,“别放弃我,我想上大学,”我几乎是在哀求了。
她点点头,拍拍我的肩膀,“只要肯努力,老师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的,好吧。”
我也点点头,我不知道她的话是在敷衍我还是在鼓励我,但在联考当前,我只能把它理解成鼓励的意思,我太需要一点安慰了,哪怕是假惺惺的也好。
联考之后就没什么记忆了,也不大担心成绩,反正我们的机会多的是,考不好省内考外省就行,联考后我们放了几天假,这根紧绷了一百天的弦终于得到释放。妈妈很平静的建议我说校考时考一些南方的学校,因为我们可能在高考之后搬家,搬到洛阳去,早在几年前爸爸就提出过这个想法,因为爷爷奶奶在河南,他们想回去照顾他们,我说,无所谓啊,我们又不是没搬过家,况且小姨也在那边工作,我也挺想她的。
对于我异常冷静的答复妈妈有些诧异,我的童年,也就是她的第一次婚姻是在不断搬家不断迁移中度过的,这又要提到我那做画家的父亲,出于职业需要,他总是四处漂泊,但又舍不得妻子女儿干脆拖儿带女的一块走,刚开始适应一个新的环境特别困难,但时间长次数多也就习惯了,我倒是对四处奔走不在意,反正他的一幅画能给我买好多东西。
佳佳放假回来了几天,我们窝在他的床上看电影,因为奶奶走了没人做饭,白天我们就吃泡面,晚上我就去买饺子,我们看了好多温情的影片,《剪刀手爱德华》,《伊莉莎白镇》,《恋爱学分》,那些明亮中略带忧伤的画面让那个漫长寒冷的冬天显得格外温馨,看完《伊莉莎白镇》,我久久的沉浸在那片温暖干净的充满人情味的乡间小村里,我说,佳佳,我也想要那样的房子,我也好想去那样的地方,他不理解的看着我,那你就去美国吧。
“佳佳,”我故意拽着他的袖子小声喃喃,“我还真想去呢。”
那一次,他挣脱了我的手臂。
我知趣的闭上嘴,他总是不喜欢听我讲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以后不讲就是了,”我看着他,“接本考试准备的怎么样?”
“不知道,”他脸上出现了少有的迷茫,“能接上就接,接不上就工作吧。”
我想大概是我们都累了需要一点空间吧,同样是处在毕业前期,同样的压力和烦恼,于是我乖乖的不再烦他。我要说的就是在那一段黑暗的充斥着无望的灰色岁月里,我那种向往欧洲的渴望一点点熄灭了,年少无知带来的激情和冲动在一天天成长和日益清晰的现实面前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平实的心灵释放。
我渐渐地学会了和周围曾经不屑一顾的女生一起结伴考试,在黎明前的考点里找自己的位置,考完后去水房用清凉的水冲洗调色板,仔细地清理身上的颜料。而此时的珍珍呢,她正在研究金属音乐,虽然从表面上这个可爱略微孩子气的女生没有一点摇滚的气质,可我知道她内心的叛逆和渴望功名成就的急躁,她的高调是藏在平和的面孔之下的没有人能看得出来,唯一能用心观察到的就是我,比如她羽绒服的袖子上用马克笔清楚地画了一个骷髅,比如被她长发遮盖之下的左耳上连续打了四个耳洞,挂了一排链子,比如她书店里的第三排架子上第四层书是从来不卖的,因为那全是她自己的东西。
而我不知怎的在集训时染上了自私和虚伪的恶劣品质,好像就是为了对那时的委屈寻求一个补偿,对于她的音乐分享我不屑一顾的看两眼就走开,每当她讲起音乐故事时,我冷嘲热讽的说,还是多读两年书吧,那些没文化的人当不了歌星,当孟勇找她去一起吃饭时,我故意在电话里大声的和佳佳讨论大学,当我觉察到这样带刺的言语将会对她产生多大的伤害时则是在校考开始了,那时我准备考中南部的一所重点院校,和我同去的一名女生在收拾东西时小声的和旁人议论,就她还能考上重点?真不知道自己的分量,我看她纯粹就是在浪费金钱,我一下子想到了当初嘲笑姐的丑陋嘴脸,那天她一脸激动的给我讲她正在关注的乐队,“小诺,你知道GUN N ROSES吗?这支九十年代就风靡全球的硬摇滚乐队,早在二十年前就唱出了我们的心声,愤怒和迷茫的气势让所有青少年都招架不住,他们绝不是靠歌词的噱头引起的极大关注,而是把我们的不满和无知诠释的尽善尽美……”我冷冷的摇摇头,“没听说过,我只知道今年的天美好像不考设计,艺术生又增长了不少。”她脸上的笑意瞬间冷却,很不理解为什么我变成了那个样子,但还是压着失落抿着嘴,“希望你考好点。”
认识到自己那肮脏狭隘的心理时,我被人性中的邪恶吓了一跳,善和恶本是如此遥远的两种思想,却能在某种调和的情况下下瞬间转换,于是马上给她发了一条短信给她道歉:珍珍,原谅我的自私和伤害,希望你宽容的性格能把我卑劣的言行秒杀成空气,另外,我了解那个乐队,我听了他们的November Rain,我从来没听过如此辉煌伟大的歌,还有吉他演奏棒极了。很久之后她才回了信息:我们总要学着成长,成长的方向总是对的,所以行程中的一点伤害算不上瑕疵,我们之间永远不存在抱歉。
其实那时联考成绩已经出来了,李智考的不好,可心仅比我多了三分,她对此漠不关心,她的画笔总是倾向于艺术学院的,果然,联考之后画室里完全没了纪律,安瑞消失的无影无踪,偶尔小海在画室里冒个泡,凯歌一天到晚都在打桌球,我们这帮考生也渐渐散漫起来,白天画画,晚上有时间出去逛街,冬至之后下了一场大雪,我穿了两层袜子,保暖外加厚羽绒服都没有抵住寒冷的侵袭,开始一天天咳嗽起来,雪后的世界很干净,早上我们起的很早在画室门口厚厚的积雪上用大号水粉笔清晰地写下梦想:大学,等我。那是干燥的季节里第一场雪,也是校考的开端,好多应届生都在雪中拍照留念,我也照了不少,其中有一张在画室门口的桥上,我戴着火红的手套,雪地上到处是车轮和脚印的痕迹,画室的名字在照片一角清晰可见。
班主任开始认真的分析每一个同学的特点和想法结合自身的综合成绩来指导我们考外省的学校,以前她曾经说过,北方的学校不大好考,对专业的要求很拘谨,相对于南方的自由画法较难考上,而南方的院校对文化课又有些限制,比如英语,语文不能低于多少分,我听从老师从历届考生那里得来的经验在地图上勾画了四个地方:洛阳,湖北,长沙,昆明,没有北京,那时我已经相当理性了,我想佳佳毕了业要去另一个地方工作,我再去北京也没价值,另外我也是早厌倦了北方漫天的干燥和沙尘。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每天早上五点半,都有一部分人早早的起床去考试,去路边的小摊上买点吃的,买杯豆浆,暖暖身子暖暖手,直到下午六点时才挤着班车回来,接着又是捯饬颜料,看画画的资料,明天继续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