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听着却是不好:“他最厌读书,只怕不如意。”
孟一又说:“又不是教八股文章,做下启蒙而已,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虽然不能发家致富,但也能勉强挣点银两,也能养家了。”
水溶思量了一阵,心想倒也算是条路子了,便笑说:“也好,一会儿和他商议商议。”
两人又计议了一回。
这里六儿领着宝玉到了这边的院落,已经派了个丫鬟过来服侍,六儿笑着说:“宝二爷暂且在这院子里住上一段时间吧,王爷也都虑周全了。宝二爷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说。”
这里早就有丫鬟过来服侍,炊好了水请宝玉沐浴更衣。宝玉坐在浴桶中,只要一闭眼,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便历历在目,想得多了便觉得头疼欲裂。
丫鬟替宝玉换了一套簇新的衣裳,拧干了头发,重新拢了,略吃了点东西,又小睡了一觉。彼时贾芸早已回去。
刚刚闭上眼睛,脑中总会跳出风雪天气凤姐的尸体,被拖出去的那一幕。袭人被卖,秋纹、碧痕不知去处,平儿等也不知下落,身边好歹还剩了个麝月,哪知还是躲不了被卖的命运。捂着被子哭了一阵,着实睡不下。
他披了衣裳,出了房门。红墙碧瓦,庭院深深。这些富丽壮观、巍峨轩峻的建筑在宝玉眼中却视为了无物。他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出了院落。
走不多远,穿过了一座罩楼。宝玉收住了脚步,只见芙蓉树下站着一个女子,鹅黄的对襟羽缎,挽着倭堕髻,婷婷袅袅。树上的花开得同样灿烂,白色的,黄色的,显得有些花繁叶稀。
两人对望了一阵,谁也没有上前一步。对于黛玉来说仿佛犹如隔世一般。她已不是潇湘馆迎风洒泪的潇湘妃子,他也不再是怡红院里对月长吁的绛洞花主。两人相隔还不到一箭之地,但中间那道鸿沟仿佛再也跨不过去。
黛玉只觉得眼眶微微的发热,她不敢再看向他,微微的低了头。
宝玉略犹豫了一下,大步走了上去,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他那么珍视。只见他郑重其事的拿了出来,捉过了黛玉的手。黛玉不知他要做什么,想着要抽回去,他却放了一样东西在她的手心。
黛玉打开一看,原来是串金黄的穗子,也不知是什么地方的,黛玉不解,望了宝玉一眼。宝玉却退了两步,朝着黛玉深深的作了两揖,犹如当初他们在贾母房中,第一次相见时的场景。
黛玉福了福身子,再也忍不住,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她微微的润了润略有些干裂的嘴唇,想要和宝玉说句话,抬头看时却见宝玉已经转身离去了。
黛玉一手扶了芙蓉树,蹙着眉头,取了手绢慢慢的拭泪。直到他的身影已经过了转角,再也看不见。黛玉又将手中的那串穗子,拿来细瞧,她还没有来得及问他这到底是哪里的,他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两次相见,终是相对无言。
知道他出来了,过得好好的,仿佛与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从今以往大家各自过日子吧。
含烟走了来:“外面冷,王妃怎么也不多穿件衣裳就出来呢?”
黛玉扶了含烟,慢慢的走着。
含烟自然不明白黛玉的心事,一面和黛玉道:“听人说王爷接了贾家的人来,看样子要在我们府里住上几天吧。”
黛玉愕然:“他要住在这里?”
含烟点点头:“是啊,王爷让人安排的。还拨了两个丫头过去服侍,就在花厅后面的院子。”
黛玉心中充满了疑惑,适才那副场景,明明是与她道别来着,若真是住下了,为何一句话也不说呢。黛玉思前想后,又对含烟道:“你去找方嬷嬷,让她去水车胡同,将宝二奶奶接来,就说宝玉在我们家。”
含烟应声而去了。
黛玉一人回了这边的院落。脸上泪痕未干,也不和上来的人说话,惜月等见此情景,也不方便多问。
黛玉径直回了碧纱橱,坐在熏笼边。可能是里面的烟大了些,呛得咳嗽了一阵。黛玉取出那串穗子细细翻看着,却不知宝玉将这个送了她到底是何意。
过了一会儿,水溶进来了。见黛抱膝闷坐,两眼发直。他走上前笑说道:“玉儿这是怎么呢?”
黛玉忙抬头强颜欢笑道:“没,没什么。”
水溶见她脸上泪痕犹在,心里咯噔了一下。蹲在了黛玉身边,和她道:“你托了我的事,我尽力了。只是宝玉他。”
“他怎么呢?”黛玉忙问。
“他又走了。”
这一切似乎都在意料之中,不久前的那番见礼,看来是真的道别了。黛玉愁眉不展,惟觉得心里微微的有些发疼。
水溶见了她这番模样,突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伸手来,想将那蹙着的眉头,还眉宇见的愁绪替她抚平。
黛玉觉得自己在孤独无助的时候,幸好还有身边的人一直守护着自己。黛玉拉着水溶的手说:“王爷不用替我操心,我很好,没事。”
“果真没事就好了。现在我只恨自己。”
黛玉一怔:“王爷此话何意?”
“恨我为何没有早点认识你,那样的话,你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忧伤了。”
黛玉愈发觉得心酸,依偎在他的怀里,轻声的啜泣道:“王爷快别这样说,原是因为我的事,才让王爷受累了。我们认识的不早,但也不迟。也没有就这样错过。”
水溶拍了拍黛玉的背,安慰着她:“人总算出来了,今天也不会再有人去为难他。只要他愿意,我也能够替他指一条路,过简简单单的日子是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