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淫贼就一股溜地起来,洗漱,洗头,洗澡,吹头发,边吹,边唱着小曲,是可忍,孰不可忍,就劈头盖脸地骂他,“你发春了?”
“你懂得,男人,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有点难熬”,就继续哼着小曲,他和女友前段时间又分手了,自那以后,颓废了几天,吸烟,喝酒,上网,逃课,骂人,连睡梦中说的都是极狠的话语,这几天,又精神焕发了,仿佛女人只是身上的一层皮,时间到了,就褪掉了,刚退时,还有点痛,退完了,就又觉得舒坦了。
有时,我还挺羡慕他的,彻彻底底的一个现实主义者,饿了,吃饭,困了,睡觉,荷尔蒙高了,就找个女人,又带点阿Q的精神胜利法,劈腿了,就自我安慰,天涯何处无芳草,没过几天,就又和以前一样了,该怎样就还怎样,吃喝拉撒睡。何况,一个人沉浸于往事中又有什么意味呢?往事只给我体懈、神昏、志消、气沮,它再也不会给我什么了。
我又想到她了。顺手拿起枕边《仓央嘉措》的诗集,看到一段:好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伤口中幽居。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过你。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任你一一告别。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事不是闲事。叹息了一句,“人间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却觉得酸腐,想起吕坤说过的一句:“胸中只摆脱一恋字,便十分爽净、十分自在。人生最苦处只是此心泊泥带水,明是知得木能割断耳”,看着上铺的床板,发呆着,肥婆见了,说,“太史令,快去上课,都快迟到了。顺带点名时帮哥报个到,谢了”,我才缓过神,起床,洗脸,窗外云很淡,树叶一动不动,风却徐徐吹过。
买了早餐,走在路上,见学弟们一个又一个一手拿着书本,一手拿着早餐,急匆匆地向教师奔去,而同龄的师兄弟则慢悠悠的,一边吃着早餐,一遍摇摇晃晃地走,我想,我也是老油条了。
晃晃悠悠进了教室,已开课十余分钟了,讲《黄帝内经》的女老师看了看我,我也看了看她,若无其事地大摇大摆地走到后排,找一个座位,扑通一声坐下,她默默不出声,注视着我的行为,喧哗的教室里一下子显得很静,旁边的几个吃着早餐的情侣也不做声了。我抬头看了看她,那样的表情三年前我在另一个女老师身上见过,同样是迟到,那时我恨不得地下有条缝,钻进去,现在却不了,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大约过了几分钟,她又继续讲课。课堂上,她突然问了一个问题:“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请认真作答。如果医院来了一名重症病人,家属不在或家里人无力支付医疗费用,你是接诊医生,假若你救了,你就要承担费用,救还是不救?请要救的同学的举起手。”180多名同学,约一大半的同学举起手,老师说,“当年做为一名医学生的时候我们也曾经被老师问过同样的问题,我们是经历了举起手又放下,放下又举起的挣扎。我希望你们工作5年后,再问自己一下这个问题,十年后,再问一下。”
我那时想,当然是救人要紧,钱哪有命重要?还和一群同学讨论的热火朝天,嘲笑那老师,这有什么好讨论的!
淫贼却持不同意见,“我给人看病了,钱还要我出,这样下去,我老婆孩子喝西北风去?”,他说,“我的理想不大,老婆孩子热炕头,地里还有俩耕牛,我不崇高,什么奉献、牺牲、道德的话,帽子太高太大,我戴不好,别扭的狠!”
黑锤义愤填膺地指责他,“医界败类,以后别说和我是同一个宿舍的兄弟!”
“我抗议!”,他有点不服气。
“抗议无效!”,大家异口同声,淫贼听了,干瞪着眼,吐了一口唾沫,又吐了一口。
多年以后,我旧事重提,大家都默然一笑,连谈的兴趣也没了,张口闭口就是升职了没?房子买了?车子买了?老婆找了没?
我那时就又想起了淫贼,他至少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
医学生的日子大致相同,学不完的课程,做不完的笔记,大三了,书桌上一层一层的课本,一层一层的笔记。
大三了,晚上再也没有人去上自习,玩扑克,打麻将成了男人们的主要娱乐,连泡妞两个字也很少有人再提起了,因为这个阶段,该泡到手的早就到手了,没到手的,也累了。
通宵达旦成了一种习惯,早晨就卧床不起,这更加滋长了肥婆的体重。淫贼的铃声变了,换成了《老婆老婆我爱你》,因为一听就想吐,所以大家每次都能因翻肠倒胃之感而按时起床,除了肥婆。
每次清晨都是淫贼第一个睁开惺忪的睡眼,问了句,“几点了?”没人答话。于是他习惯性地摸到床头拿起了手机,一看,一骨碌坐起,喝道,“靠,八点了,赶紧起”
“哎呦”紧接着就会听到肥婆极不情愿被打扰的呻吟声,然后翻个身,总是不咸不淡地说,“叫个毛”,就又继续睡去。这时,其他的几个人,才懒洋洋地起床,穿衣,洗漱。
屠夫拿着镜子正在梳头,淫贼问到,“骨折并发症记住了吗,今天有提问”。屠夫就双眉微蹙,说,“坏了,我以为在三四节。”
黑锤正在刷牙,抬头说:“操,有提问,不去了”,就喷出牙膏沫,喷到淫贼脸上。淫贼就用手一抹,没擦干净,又抹了一下,就一脸贼笑地说:“你不怕挂你吗?”
黑锤刷完牙,吐了一口唾沫,带点血丝,又吐了一口说:“横竖都是个死,有什么好怕的”。
淫贼就竖起大拇指说:“牛,够男人”。
这时,四川鬼子从厕所出来,说让快点,屠夫不慌不忙地说,“急个毛”。
淫贼看了屠夫一眼说:“你不怕被点上?看你坦然的样子”。
屠夫微微一笑,说,“怕什么,我有绝招”。
淫贼追问道,“什么绝招?”。
屠夫说,“迟到战术。”接着又说,“一般情况下,八点开始上课,点名,然后提问,充其量十分钟左右提问完,所以按八点十五分进教室绝对安全。”
淫贼称赞道:“真有你的啊!”
屠夫笑道:“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没办法,被逼的”。
淫贼一高兴,就拍了拍睡在床上的肥婆说,“肥婆,要点名的”,肥婆轻轻哼了几声,迷迷糊糊地说:“不去了。”
随即几个人人一行来到了食堂,不慌不忙地吃着早餐,葱油饼嘴里咬着一块葱油饼,急匆匆地说,“你们快点啊,迟了都”。
几个人就异口同声地说,“急个锤子”。
淫贼抱怨着食堂的饭,吃了几年,吃来吃去还是那个味道,三年了,当年的学妹如今都成少妇了,小蝌蚪都变成癞蛤蟆又生出小蝌蚪了。
黑锤说,“你还想咋样?难道指望从豆浆里喝出老鼠屎的味道?”
淫贼就说,“老是这幅怂样,愤世嫉俗”,然后就不在理黑锤,看着一个身着短裙的学姐的翘屁股。
屠夫一个巴掌排在他的头上,“看什么?迟到了”。
淫贼说,“急个毛”,就继续看,等转身时,一看,大家都走远了,才屁颠屁颠地跑上去。
走在校园里,人已很少,黑锤突发感慨:“其实,早上的校园还是挺美的!”
淫贼接过话茬说:“可惜我们的早晨都在梦里度过”。
黑锤说,“你只代表你一个人就行了,不要说我们,谁愿意跟你为伍?”
淫贼就气愤愤的,“狗式的”,然后一脚踢开一个石子,砸到了前面的一个壮汉身上,那壮汉转过身,大声喊道,“谁?谁?谁狗式的不想活了?”
淫贼就低着头,躲在了黑锤的后面,黑锤看了他一眼,嫌弃地说,“有多远滚多远”。
淫贼觉得受了侮辱,气没处撒,就一直对着一棵树吐唾沫,见那壮汉走远了,才灰不溜溜地向教室走去。
几个人坐在最后一排,并排而坐,黑锤拿出一本********,津津有味地看着,屠夫瞄着前面的美女,脚在地上一直搓呀搓,四川鬼子习惯性地打开手机,专心的盯着,此时的这个世界是他一个人的。我,就一直在发呆,仿佛我不在那里。
第一节课下了,葱油饼兴匆匆地走过来,笑嘻嘻地说,“恭喜你们几个,今天没有提问,但点名了,没到的,从期末考试总成绩中扣去十分”。
淫贼说,“早知道就该听你的话,早点来”。
葱油饼就笑着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黑锤说,“看你乐的,幸灾乐祸啊”。
葱油饼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高兴,看来快乐果真是建立在别人痛苦的基础之上的,别人越痛苦,你就越快乐”。
黑锤说,“再笑?再笑我一个屁崩死你”。
葱油饼还是再笑,黑锤一驽劲,果然放了一个臭屁,却臭着了屠夫,一直用书扇着周围的空气。不料,前排的女生转过身娇滴滴地说,“帅锅,别扇了,万一人家难免流产怎么办?”
屠夫说,“随便,反正又不是我的种”。
前排的女生就撅着嘴,假装生气,黑锤就拍着屠夫的肩说,“兄弟,也不能这么说,男人么,要怜香惜玉”。
屠夫瞪了他一眼,“呦呵,胳膊腿往外拐了?”
不料,淫贼也说,“屠夫,这次你真的不对了,几个美女在前面,你怎么能把臭气往美女身上扇呢?”。说完,然后哈巴狗似的对那几个女生说,“是不,美女?”
他没有预料到的是,那几个女生异口同声地说,“干你毛事?”
淫贼就尴尬地挠挠头,说今天的天气真好。
黑锤就笑得很夸张,露出肥厚的舌头,两遍的齿痕明显,像一个小孩子在雪中踩过的脚印,上面还长着毛刺,屠夫说,“脾虚湿盛”。
淫贼就凑热闹,“看看我的舌头”。
屠夫看也不看就说,“肾虚”,他一说这两个字,淫贼就反射性地用手扶着腰,仿佛那里放着什么东西,如果不用手扶住,会随时掉下来。
黑锤就说,“还是屠夫的眼睛毒,一眼就看穿了淫贼的肾虚,尽管他偷偷吃了无数的六味地黄丸”。
屠夫以不屑地眼神看着黑锤,哼了一声,那声音很低,从鼻孔中出来,“搞得你跟那些台面上的专家,教室似的,你得有权力有资格才能夸奖我,不是每个人的夸奖都会让我高兴的。”
黑锤就不言语,四川鬼子这时不再玩手机了,抠抠鼻子说,“别把气憋在心里,肝气郁结了可不好,得去买几包逍遥散常备着。”
黑锤就说,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淫羊藿都硬不起来的霜打的茄子,还好意思丢失别人“。
这时,前排的女生以鄙夷的眼神看着四川鬼子,那眼神仿佛在说,”淫羊藿都不行?’
淫贼却补充了一句,“没事,可以试试海狗肾”。
屠夫这才醒悟,“怪不得这货每天必吃鸡蛋呢,吃啥补啥”。
淫贼就好奇地问四川鬼子,“有效吗?”
四川鬼子说,“有效是有效,最近越晚越有精神,像只夜猫子,常常吃个不停,像只饿狼,走路时疑神疑鬼,总是要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跟踪,像只狐狸。你说我得了什么病,能治得好吗?”屠夫扑哧一声就笑了,说,“你还是到兽医那里去看看吧。”四川鬼子为了报复屠夫,就说,“你整天念叨的女老乡正和一个男人眉来眼去的,暧昧呢”。
屠夫看了一会儿就叹息着说,“我试着拒绝成为她的爱情过客,拒绝为他的情人名单再添新页,拒绝被人猜疑议论指指点点,可是如果我不能拒绝爱上她,拒绝终归是一句瞎扯。当年爱上一个人,你就瞎了”。
我说,“又装清高了。你有一个俗人的一切习气,好虚荣,自以为是,朝三暮四,自私自利。孟子是圣人,人家也骗过齐宣王呢,我们凡人,装什么清高?”
他说,“少皮囊,你不也一样?”
我自嘲到,“发现自己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四川鬼子接过话茬,“诸位也不必自怨自艾,你们所念叨的爱情,也不过是什么浮云苍狗,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爱情,压根就是生殖冲动。你的明白?”
黑锤说,“你总是这样,控制不了自己的狗鞭,不能控制你的哪一只精子游到了女人的卵子中形成受精卵,人家哲人说,动物与人的却别,在于四季不渴而饮。你除了能说人不像人的鬼话,其他的跟动物有毛区别?”
四川鬼子就说,“你别说我一个啊,你说这光天白日的,大庭广众之下,在电线杆子下,就啃起来了的饮食男女多着呢”。
前排的一个女生就转过身,鄙夷地说,“一群畜生”。
大家听了并不生气,反而笑的更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