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实在是拿不出上学的钱了,柴米油盐都过的窘迫,国家有政策,可以申请贫困贷款。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还一热,觉得看到了希望,父母也乐呵了好一阵子。
就是肥胖不咸不淡地说,“经是好经,就怕和尚念歪了。”
黑锤还是那副愤青的样子,“官员总要打牙祭,咱穷人只能吃点残羹冷炙,喝喝稀汤水。”
经此一说,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我说,“黑锤,你为什么一直愤怒?这个国家又没有欠你什么”。
他说,我就是一只不死不休的鸟。
为此,淫贼都笑话过他,“高浓度的荷尔蒙无法排泄,聚集在体内,只有靠这种愤怒喷薄而出。”
他依旧是愤怒的架势,“爷就这样,少皮干!”
他这么说的时候,就拿着一本英语词典去了网吧。
其他人都忙着背诵考试的重点,淫贼在做着小抄,额头上汗一直冒,用手一抹,闻闻,有点臭,就在身上的衣服上擦擦。
肥胖在床上睡着,看着一本流氓小说,打着哈气说,“淫兄,等你小抄写好了,复印一张给哥用用。”
淫贼头也不抬,愤愤地说,“我从来不做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却又转过身,“要是吃一顿羊肉泡馍的话,那就另谈了”。
肥婆说,“你大爷的,一碗泡馍十五块,吃爹啃娘啊”。
淫贼说,“谈钱伤感情。”
肥婆就打了个哈欠,“谈感情伤钱”,一副的淡定的样子,转了个身,挠挠后背的一片疹子,背就红了一大片,就又睡去。
悲剧性事件是,临考前淫贼的小抄不见了,急的他团团转,翻箱倒柜,却寻不见。黑锤说,“你不是把小抄在你的内裤里随身携带着么,怎么会丢了呢?”
淫贼想想也对,自言自语,“怎么会丢了呢。”想了一会儿,又质问黑锤,“你怎么知道我的小抄在内裤里?”
黑锤说,“自从你做了小抄,整日见你在裤裆里摸来摸去,怕它丢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蛋疼呢”
可想而知,淫贼考砸了。考试结束后,他一个人在网吧一直看《海贼王》,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说,大不了重头再来。
而没有看过几眼书的肥婆却春风得意,屠夫问他,“没见你看书,考的却可以,难道真是临阵磨枪,不磨也光?”
肥婆就得意洋洋地说,“爷肚子里有货!”
他这么说的时候,淫贼就一直瞪着他,看他的架势,一口要吞下肥婆似的。肥婆说,“看什么看?一口吞不下个大胖子。”
淫贼就一直咳嗽,他不知道,他的小抄哪里去了。
只有我知道他的小抄在哪里。那晚,肥婆以一部三级片片及一碟韭黄炒鸡蛋为诱饵,淫贼晚上就泄了。淫贼就黑灯瞎火地把内裤扔到四川鬼子的床上,用被角压着,这一幕,被正在看电子书的肥婆看在眼里,后来,偷偷拿了他内裤里的小抄。据肥婆后来回忆,小抄上一股骚味,洗澡洗了三遍还是骚气十足。
就这样,淫贼注定挂科了,这学期也在他的叹息声中结束了。
暑假里,等着办理助学贷款的消息,一日不见,两日不见,一连几日也不见有人通知,索性就不急了。
等到可以办理贷款的时候,已是一月后,村里的赵老汉就瘫痪了。
村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人说,怕是鬼上身了。
一老者缕着胡须,凝思了一会儿,深沉地说,“是祖坟不对地儿,当年葬他老子时,我在场,还是个孩子,进坟墓里去偷吃的,一堆一堆的蚂蚁,不吉利。”
大家点点头,深以为是,“姜就是老的辣,有见识”。
这时,流着鼻涕的大根就指着我说,“你不是学医的,那是咋回事?”
我说,“中风了。”
那老者就有点不高兴,“瞎说,吃的饭还没有我吃过的盐多,一派胡言”。
尽管这样,还是有人说,“读过书就是不一样,不至于黑灯瞎火。”
他说这话的第二天,我就和村里的其他申请贷款的同学,早早地坐班车去了县城,一路颠簸,头晕脑胀地去了教育局。
办事人员说,先去办理什么手续云云。就见一群人跑来跑去,找了这边,找那边。
同村的文青是个急性子的人,“官家一张嘴,草民跑断腿”。
他和我算来是发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小学,中学,高中,为人正直,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常常指点江山,针砭时弊。后来,他考上了石家庄一所大学,学了经济管理。
我还开玩笑地说,“文青,学了经济管理,以后要教会我们这些山沟里贫穷的农家孩子怎样赚钱,再不用为上不起学而忧心忡忡了。”
他那时踌踌满志地说“我们村子里考上大学的学子,就我们几个,父辈们供养我们上大学,这几年着实不容易,不能和城里的孩子比阔气,要争一口气,为改变故乡求学”。
几个学子点点头,深以为是。
排队等了好久,肚子有点饥饿,两人就去了附近的一家餐馆。各点了一碗胡辣汤,两个韭菜包子,就闲坐着等。
我望着天空,叹息着说,“突然很怀念上高中那会儿,每天早餐吃着一块钱的牛筋面或者炒凉皮,就心满意足了。”
他颇有感触地说,“那些年,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常闹胃病。”
我点点头,想起了以前那两个贫穷的孩子,衣着寒酸,冬天的早晨,在校园中迎着寒风大声地朗诵着文章,那些壮志豪情的文章。
他说,“无论如何,要感谢那些贫穷的日子,让我们懂得珍惜现在的生活。”
他说他后来去过母校,乱糟糟的,现在的孩子,衣食无忧,却游手好闲。
吃过饭,排了好长的对,等呀等,轮到的时候,交了村里的证明,签了一张表格,就听工作人员说,可以回家等通知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叹息着,去车站,坐上从县城回家的汽车,拥挤的汽车,颠簸的路。
到了家,刚干完农活的父亲问,“助学贷款,贷到了吗?”
我摇摇头,失落的样子。
父亲又抽烟了,坐在门槛上,就像我后来的诗《写给父亲》中那样。
《写给父亲》
夏天的泥土已飘散来麦子的清香,
您那个立志出乡关的儿子
还在被尘世的冷漠放逐。
不被祝福的世界,
走过的路都写满伤口,
我的已驼背的父亲,
您依旧坐在门槛上抽着烟斗忧愁吗?
我一直以为,
压弯您脊背的是沉重的背篓,
时至今日,
才知那沉重的压力就是我
过几天,县里又通知去办理相关手续,村子是个山沟,交通蔽塞,就起早摸黑地走到镇上等车,即便这样,几个人也是兴匆匆地去了。
一路上,摇摇晃晃,我又想起了那些年,晕车的父亲陪我坐着这辆车去送我到县城的中学报到,在车上,他一直抱着头,频繁地干呕。
突然觉得这条路,好漫长,走了这么久,父亲已经弯了背,再也没有力气坐着这颠簸的车,头上的白发已经数不清的时候,我还在艰难地走着。
去了教育局,人满为患,排队等着,一边的人聊着天。一个说,“就只是咱这些人傻等,有关系的,早都弄好了。”
一个说,“我儿子的同学的舅舅是里面的领导,早早就给他的那个并不贫穷的同学办理了。反正没有利息。”
文青后来饿了,去买了两个包子,他一个,我一个。
等到快下午的时候,总算签了申报表,领导说回家等通知,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就默不作声地回家了。
回了家,父母又问,贷到了吗?
见我摇摇头,也不再深问。
默默地走进里屋,给父亲倒了一盆热水,端出来,见他脱掉黄胶鞋,里面有很多泥土,一倒,一堆,看他洗着脚,双腿上的静脉显露且曲张,像一条条蚯蚓,他的双手手指已经变形,轻轻地搓着,一搓,滑了一下,手磕在盆沿,溅出几滴水滴。
那一刻,我心里暗自发誓,我一定要出人头地。
没过几天,打电话问教育局,答复说还需要村里、镇里开具相关手续,就带着证明又去县城,签了一大堆表。
签好表格,心想这下可以贷款了。却不料,相关人员答复,回家等通知。
回了家里,父母也没有问,因为我满脸沉郁,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等了一个月,终于接到通知,终于贷款到了。
后来和文青聊天,他抱怨说,“来回路费花销竟比利息还多,瞎折腾。”
我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远处的天空,大山外面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