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初知道,她不该哭的。可是泪珠就是这么不听话地,自作主张着滚滚跌落。
莲初知道,她不能跑的。可是脑子已经忘了自己尚有身孕,就是想快点冲到他的身边,快点投入他的怀抱……
当莲初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身前左右早已经响起了一片惊呼,所有人都在呼唤着让她停下来,所有人都在担心这她的身子。
纯白毡帐前,白衣飘舞的玉宸,就更是被尖锐的喜悦与锋利的担心合力切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腾身而起,宛若白色的闪电,又像是清逸的飞花,直向莲初的方向,弹射而来!
莲初的身子本已经沉重,脚下又忽地被一块石子绊住,莲初惊呼着感受着自己的身子猛然向前横飞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抹白色的云雾缭绕身周,莲初的身子跌入了一个魂牵梦萦的怀抱!
那一刻,冬风吹起地上的黄叶,在空中旋舞成无数金色双翼的蝶,洋洋洒洒,曼妙清逸,柔柔罩住那紧紧相拥的一对人儿。红衣似霞,白衣如玉,相对专注的凝眸,仿似凝住时光流转……
仿佛亿万年,仿佛沧海桑田,仿佛所有的前尘往事都从来没有发生却又仿似,如此相拥,早已看尽了人间的风情……
情到浓处无言语。良久,良久,玉宸只是轻轻含泪,问了声,“莲初,你,回来了?”
莲初的泪珠早已低坠如雨,“是,玉宸,我,回来了……”
没有惊心动魄的倾诉,却只是这般淡淡的问候,仿似早已相守多年的夫妻,只不过是两人分开片刻的再度相聚……
可是两个人却又都知道这一刻的不平常回来了,都回来了,曾经颠沛流离的两颗心,曾经入骨相思的一段情,终于回到了它本来该在的轨迹上,终于回到了彼此的身旁……
玉宸拥住莲初,用指尖轻轻为莲初拭去眼角的泪花,宠溺地笑着,尽管他自己眸中也已经闪满了粼粼的泪花,“莲初,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你哭泣。曾经欠你的那些泪水,我会用十倍的爱来补偿……”
莲初的心头忽悠又是一热,险险又有珠泪跌落,只能拼命深深呼吸,却已经无法说话,只能抬起头,望着玉宸,努力绽开最美的笑容。
“傻孩子,你们还有长长的一生呢,又何必这般两两相望,不忍分开啊?”一声微微促狭、却又甚显欣慰的嗓音轻轻飘来,让玉宸与莲初面上不由得都是一红竟然忘了,这里本是众目睽睽……
玉宸连忙松开手臂,向陆吟施礼,“爹,孩儿不孝,让爹受苦了……”
陆吟忙托住玉宸的双肘,“傻孩子,千万别这么说。这些年来,你为了爹所付出的那些隐忍和牺牲,爹都看在眼里。你是爹的好儿子,纵然爹再年轻二十岁,也绝没有你处理得这般完美。”
陆吟一拉玉宸,“孩子,快让莲初进帐吧,别忘了她的身子,别累着为父的乖孙!”
一句“乖孙”,说得玉宸和莲初再度双双面颊泛红,玉宸更是凝眸深深望住莲初,轻轻走上前去,将手掌柔柔地抚在了莲初的小腹之上,“莲初,我们的孩子,他,在用小手小脚欢迎我呢!”
莲初差一点又任凭泪珠跌落她轻轻地对自己的孩子说,“孩子,你看到了吧,你感觉到了吧?是你爹啊,是他在抚摸着你啊……为娘曾经的、所有的担心原来都是杞人忧天,原来你的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为娘和你啊……孩子,你会在爹娘的共同守护之下快乐地长大,你会是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进入毡帐,玉宸将莲初安置在榻上休息,他反身询问陆吟,“爹,您从渤海国出来,没有引起皇上的疑心吧?”
陆吟想了想,“应该不会。为父当时是说要到半路上去迎接太子和你,所以多耽搁几日也是正常的,想来皇上不会多心。而且,现在又有太子在路上做以配合,所以应该不致有事。”
玉宸点了点头,“我也已经将大队人马留在了官道的驿站之上,想来太子下山之后便会遇到他们。我看过这几天的天象,应该在三日之后还会有一场大雪,我们在山中还好,毕竟有林木阻挡,他们在官道上行进会遇到一些阻碍,所以会给我们多争取下来几天时间。”
陆吟点头。
玉宸接着说,“我娘那边,暂时还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毕竟她是辽国的长公主,又曾经是萨满奥姑,所以述律平和耶律德光都不敢对我娘怎么样。待到将您和莲初安顿好,我会想办法将娘再从上京接出来……临行之前,孩儿已经将这份心思禀报给娘,是娘坚持着要独自留在上京一段时间,以免惊动朝廷,引发他们的疑心……”
陆吟闻言,悠然长叹,“为父这一生,亏欠你娘太多了……惟愿,未来这段人生最后的时光,能够好好地陪着你娘,安静走过……”
玉宸不由得黯然。良久才又说,“孩儿目下最为担心的只有一个人耶律德光。这几日,计划进行得出奇地顺利,丝毫没有受到来自耶律德光的阻力。孩儿不相信耶律德光能够这么轻易放弃,孩儿担心他一定在策划着更为叵测的阴谋……”
陆吟也不由得皱眉,“是啊,德谨他一定不会轻易放弃的……”
玉宸回眸望了一眼已经静静坠入梦乡的莲初,眸光闪动着深深的爱恋,“其实,孩儿最初的计划是想带着您和莲初先北上室韦,待到一切平息之后再转道南下……只是莲初的身子已经无法禁受室韦的酷寒,所以这个计划纵然冒险,为了莲初,我们也要冒险一试了!”
陆吟微微担心,“莲初的身子和行止,却是太引人注目了呀……”
玉宸微笑,“您放心,这段时间以来,孩儿一直在陪着莲初骑马;而且,也一直在教莲初说契丹话。这样,就算路上有契丹士兵盘查起来,也能够蒙混过关的!”
陆吟点头,“孩子,难为了你这么费尽心思缜密地布局啊……为父想,可能,就连莲初当初都未必能猜到你让她练习骑马和学习契丹话,竟然是为了今天的逃离计划吧……”
玉宸回眸凝望莲初,“那些操心的事,留给我来做就好了。她不该跟着我一起,提心吊胆……”
玉宸说完,陪着陆吟走向另一顶毡帐。今晚就要启程,趁夜赶路,所以现在必须尽量养精蓄锐。
玉宸和陆吟都以为莲初已经睡着,却没想到,当他们的身影从帐门消失的刹那,却有一滴晶莹的泪从莲初眼角,静静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