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小队长回来的时候,依旧坐在我的旁边。他浑身冒着酒气,熏得我坐立难安。他打着酒嗝坐下来,拿着麦克风扯着嗓子喊了一首歌后,就跟其他人一样,嘴巴和双手都在陪唱小姐脸上身上忙活不停,除了有空把警服脱下来,再也不得空闲。
我叹一口气,看了陈菲菲一眼。我猜想,如果我学他们的样子,把陈菲菲抱到怀里来,她应该不会反对。我心里也有些跃跃欲试,不过我不打算真的这么做。虽然我也是嫖过妓的人,但是我今天晚上是抱着很纯洁的想法来唱歌的,我不打算让这种纯洁变质。
我的拘谨在这里很不合时宜,我打算驱散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就起身把两支麦克风都拿过来,自己拿了一支,往陈菲菲手上塞了一支,示意和她一首接一首地唱下去。可是唱歌也像干那事一样,需要环境和气氛的烘托。现在,满屋子的男女都在搂抱亲吻,我们两个尴尴尬尬唱了一两首歌后就再也唱不下去了。
两个人只得把麦克风拿在手里,开始有一搭没有一搭地聊起天来。在周边良好气氛的映衬下,我们越聊就越相敬如宾,本来应该亲密搂抱的两个人,只差没有站起来互相鞠躬致意。李非这家伙百忙之中还有空闲撤出嘴巴来调侃我:“小姐,郝惟锁是本省重点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这书呆子学习成绩一向名列前茅,我自愧不如。不过其他方面,他就有点迟钝了,需要你多多指点指点才行。”
我从口中发出“哧”的声音,正要反唇相机。陈菲菲已经咯咯笑着反问:“哦,哪个学校呢?”
李非无视我的眼色,大声说出学校名称,这让我无地自容。身为从这所著名学府毕业的学生,我居然到这种风月场所来搞这种低级趣味的东西,让我觉得无颜面对母校。
陈菲菲一听就笑了,看着李非说:“这还真巧了,你抱着的那个美女和你们是校友。她可是社会学系的博士生哦。”
我和李非同时半信半疑地看了他怀中的女孩一眼,问:“真的假的?”那个女孩子“哼”了一声,拿过坤包,从包中拿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以后,掏出一个墨绿色的小本,往李非手中一塞。
李非翻开小本仔细看了看,对我点点头。我走过去抢过小本一看,田希丽,社会学博士生。这个博士学生证如假包换,我不由对这个女孩子刮目相看,李非也变得非常客气,请田希丽小姐坐下,问她为什么不好好上学,到这里来坐台。
田希丽同学再次深深吸一口烟,仰头对着天上吐了出去,很深沉很深沉地回答:“应召小姐的生存现状是我目前正在研究的课题。我想,如果我不能深入到这个群体之中,我就没有发言权。”
这个回答让我对她肃然起敬,为学术而献身,这是多么崇高的人!在这个被称为文化荒漠的时代,田希丽学姐这种严谨的治学精神就像沙漠中的绿洲一般,给人以希望和光明。我觉得很有必要追踪她的学习、工作和生活,为她做出一篇特别报道,这不仅能产生轰动性的新闻效果,也能表达我的敬仰之情于万一。我猜想李非也同样对田希丽产生了发自内心的崇敬,所以他将手掌规规矩矩地夹在双腿之间,很小心地询问:“田博士,我现在还能像刚才一样吻你吗?”
田希丽耸耸肩,回答:“我在这里就是应召小姐,你以前对应召小姐怎么做的,现在仍然可以怎么做,也应该怎么做。”李非如奉纶音,脸上显出感激涕零的表情。他略微踌躇了一下,一把将田希丽博士拉进了怀抱。
大概因为正在嫖的是一个高学历的小姐,所以李非这小子在度过最开始的紧张阶段后,表现得越来越兴奋。在他的带动下,其他家伙的动作同样越来越放肆,声音也越来越有诱惑力。听着听着,我就忍不住想偷看,看着看着,某些部位就有正常的反应。某个部位出现正常反应后,我就对一直陪我老老实实坐着的陈菲菲有些想入非非了。
此地不可久留,我拉过陈菲菲的手,打算出去吹吹风,清醒清醒。这女人显然会错了意,嘤咛一声,身体像蛇一样,顺着拉扯的力量向我缠了过来。我的脑袋轰的一响,眼里就只剩下这个女人了。我双手一紧,搂着陈菲菲的腰,吻了过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包厢门“砰”一声被撞开,一伙五大三粗的汉子呼啦啦地冲进来,七嘴八舌地喊道:“全部不准动,双手举头上。”
包厢里所有的人都像触电一样,立即坐得端端正正。数秒钟之后,我才回过神来:糟了,撞到枪口上了,警察来扫黄打非了。我觉得全身飘飘然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膀胱一阵阵发紧。我偷偷看了李非一眼,这个外表粗犷的娘娘腔,脸色白得像纸。要不是遇着这小子,我一定和陈菲菲在迷你包厢里深情地对唱情歌,绝对不会和他们一起集体****,以至于被抓现行。我恨得牙痒痒的,如果手里有枪,肯定一枪毙了这小子。
还是刑侦小队长久经沙场,临危不乱,小心翼翼地问:“请问你们是什么人?做什么的?”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大个子挥手就是一巴掌,刑侦小队长眼疾头快,脖子一缩,躲了过去。大个子骂骂咧咧地说:“老子是这里的治安警察,到这里来打击犯罪活动。你小子不服气?”
刑侦小队长陪着笑脸,客气地说:“您真是这里的治安警察,那么请问蔡洪蔡队长你们认识吗?”
大个子手又扬了起来,吼道:“小瘪三,找死。我们蔡队长的名字是你随便喊的吗?”
刑侦小队长一听,立即神气起来,腰一挺,也吼了一声:“蔡洪,你******给老子滚过来。”
大个子脑筋有点不对劲,还没有回过神来,见刑侦小队长居然敢在他面前大吼大叫,于是暴跳如雷,他在腰间摸索了半天,掏出警棍就想对付刑侦小队长。他的警棍还没有完全抬起来,就被一支乌黑发亮的手枪顶住了头。大个子的手马上垂了下去,身体僵硬笔直,额头上的汗立刻爆豆子般掉下来。
刑侦小队长使出吃奶的劲,把枪口在大个子的太阳穴上研磨,咬牙切齿地说:“马上把蔡洪叫过来,否则老子一枪崩了这个王八蛋。”
枪口对着脑袋的时候,办事效率至少会提高十倍。一转眼,那个叫蔡洪的队长就出现在包厢里。刑侦小队长收了枪,转身对着蔡洪笑着说:“我说蔡队长今天怎么有时间唱歌呢,原来是来执行任务的啊!”声音有些阴阳怪气的。
蔡洪看起来丝毫不介意,他笑着说:“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了。哈哈,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兄弟你也知道,再有一两个月就是中秋、国庆双节了,我们好歹也得弄点收入,过节给兄弟们发奖金不是?”
刑侦小队长怒气未消,冷笑着说:“老蔡,我们是多年的朋友,我应该给你个面子,不过你的兄弟今天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尤其这……”他的手刚指向大个子,蔡洪早就一脚踹了过去。大个子闷哼一声,抱着肚子蹲到了地上。
蔡洪凶神恶煞地对着大个子破口大骂:“你小子瞎了狗眼,以后给老子多长两只眼睛,知道吗?”转过头又对着刑侦小队长笑着说:“兄弟,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这不长眼的小子吧!”说完,他转过身对一直陪着他的妈咪说:“这是我的好朋友,今晚他们的消费全算我账上,听明白了吗?”
妈咪陪着笑脸说:“哟,蔡大队长,您这么说就见外了。您放心,我一定让您的好朋友唱好喝好玩好。”
蔡洪满意地点点头,搂着刑侦小队长的肩膀,吃吃地笑着低声说:“你小子要不是脱了警服,他们敢这样对你啊?以后干这事的时候,千万记得别扒了这身皮,知道吗?哈哈。”他亲昵地捅了捅刑侦小队长的腰,指着满头大汗坐在地上的大个子,对刑侦小队长说:“我还要去完成创收任务,就不陪你了。过两天喊你出来喝酒,让这小子做东赔罪怎么样?”
刑侦小队长气也出了,面子也找回来了,知道见好就收。他笑着说:“老蔡,你手下都是些干将啊。话说回来,离国庆节还有两个多月,现在出动不是太早了吗?”
蔡洪眉开眼笑地回答:“现在的人都精得跟猴似的,越是临近节日,就越是装作一本正经的唱歌。如果不提前出动,我们就只能喝西北风咯。到时候完不成任务,领导就有好果子我们吃了。”
刑侦小队长举起大拇指,说:“高明。老蔡,你就留下来一起唱歌吧,这创收,不有得力干将们出马了吗?”
蔡洪笑着说:“别,我还是盯紧点好。刚才幸好冲撞的是你,我们哥俩好商量。要是这些混小子等下不长眼睛,不小心得罪了局长、大队长这些大神,我的头不会被拧下来当球踢才怪。”
刑侦小队长点点头,表示理解,说:“那我就不留你了。你去吧,小心点啊,哈哈。”蔡洪于是挥挥手,带着他的干将们一窝蜂地离开了。
李非煞白煞白着脸,看着这群人走得干干净净之后,犹有余悸地跑到门口偷偷瞄了几眼,确认他们全部离去无疑,才转过头来,伸出纤纤细手风情万千地在胸脯上连拍了数十下,一边不停气地说:“唉哟,吓死我了,哎哟,吓死我了……”
我承认我也很害怕,但是我对李非这极度女人化的动作嗤之以鼻,要搁在往日,我肯定会对他的行为冷嘲热讽。不过现在,我的膀胱刚刚从极度紧张之中慢慢恢复松弛,全身血液下行,这使我的大脑供血明显不足,也就没有了嘲笑他的心情。
刑侦小队长趾高气扬,抬着头哼了一声说:“李非,这点小风小浪就吓着你了?我要是胆子也像你这么小,只怕早就被歹徒干掉无数遍了。”
李非鸡啄米一般地点头说:“那当然,我们平民百姓哪敢跟大警长相比?今天得亏有你,不然我们几个就掉得大。”
刑侦小队长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你以为他们搞得声势这么大是为了什么?吓唬你们的,无非为了多罚一点钱,用做过年过节的奖金而已。这场合你们是看着害怕,在我这里,那跟玩似的。你们知道吗?去年,我们刑侦队去抓捕几个毒贩子。老子本来按领导部署步步为营,不料一脚踏空,从一个洞口掉进贼窝子里。你们想想,被十几杆AK47顶着脑袋,那是什么感觉?要换李非,早吓尿裤子了吧?老子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顺势趴在地上,掏出手枪,啪啪两个点射,干掉两个毒贩子。这时候,我们的队伍才冲进来。其他毒贩子一看,傻眼了,立马举手投降。那场面,那家伙,兄弟,我只要稍微耽搁半秒钟,身上肯定被打成筛子,那才叫九死一生,明白吗?”
刚才一直跟他腻歪的小姐,这时候伸手勾着他的脖子,用非常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刑侦小队长雄赳赳地双手叉腰,问:“怎么,没有见过警界神探吧?是不是感觉特崇拜,于是就有今晚免费的打算,好深刻地体验一下本神探的床上雄风?”
小姐笑得透不过气来,然后声音腻得像蜜糖一样的回答:“刚才那警官不说所有消费记他账上吗?我亲爱的007,今天晚上你想咋整就咋整,小女子我随便你怎么折腾。”小姐的话刚说完,刑侦小队长、李非等人的目光交汇了一下,一股暧昧****的气味逐渐蔓延开来。
他们在想些什么,我很清楚。我承认,对他们正在想的事情,我也隐隐有一些向往,不过我不打算这么做。经过一番折腾,我已经意兴阑珊,再说我已经发誓此生不再嫖妓,当然不会言而无信。我打算撤退了,不想再浪费时间听刑侦小队长胡侃海吹。
我跟李非打了个招呼,重新确认了各自的电话号码后,悄悄地走出包厢。陈菲菲打算把我送到芭拉拉门口,被我婉拒。她要在这里做生意,时间就是金钱,我不能浪费她赚钱的时间。
夜已深沉,虽然仍有些许暑气没有消退,但夜风已带有一丝清凉。我一个人缓缓地在街上行走,抬头望去,半空中孤悬着一弯明月,在夜色中寂寞而宁静。看着那弯弯的明月,我忽然想念起王亦婷那双水汪汪的一惊一乍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