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宣化的空气本就干冷,这入夜的山中更是如此,天上繁星近得仿佛触手可得,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整个肺里都是通畅地爽快。
将范无救丢给我的绳子在腰间系好,短棍别在腰带上,手上戴着用八爷给熊二认眼的铜钱串起来的手链。
说起这范无救倒是有趣,没人晓得这人从哪来的,也不知姓甚名谁,只是我随口一个“范无救”,他便以此为名……
下洞前,我又看了一圈洞口围的这圈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不一样的神情,不同的表情下表达的含义也有所不同。
“郭三儿,你下面挖了多少?”我正攥住了绳子要往下走,到了洞口,就听得八爷哑钟似的声音询问着方才打洞的郭三儿。
“差不多……”郭三儿刚开口,一旁的花牛干咳了一声,还刻意解释说是山中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故意给郭三儿打信号似的。
“差不多……呃……差不多我也不知道,这黑灯瞎火也没个光亮,我就闷头往下了挖。”
列位看到这,有好琢磨的主儿就要想了,“差不多我也不知道”,这定然不是句人话啊,那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也是一时没忍住,分了神,却不曾想泄了手里的力气,一把没抓住,顺着洞口的方向就开始往下掉,失重感瞬间包裹全身,甚至都能明显感觉到肾上腺素在疯一般地涌出。
并不知道郭三儿到底挖了多深,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就这样摔下去,身体定然是吃不消的。
下意识地向洞口投出一个求助的眼神,可是在我目光所及之处,却只看到了,范无救丢掉了手中的绳子,而绳子的另一端就在我的腰上,他把绳子丢了……
“你是要变着法害我兄弟啊!”随着身体在空气中做着自由落体运动,在我大脑逐渐空白之前,我听到了熊二的吼骂声。
眼前的一切都渐渐被黑暗吞噬,感觉不到眼皮的肌肉,睁不开,闭不上,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合起了双眼,只觉得全身由内而外地坠入未知的深渊……
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我的人生彻底改变了……
一阵清脆的“叮当”声突然冲破黑暗,闯入我的双耳,腰间猛地被什么东西扽住了,整个人就这样悬了在半空中。
反映几秒,顺着腰间的力量向上摸索着,一根锁链出现在我的腰间,下面一端,连着腰间的短棍,而锁链的另一头,被地面上的范无救死死地拽着。
上下询问了几句,确定没有大碍,定了定神,继续顺着洞壁向下行,只不过这次我拽着的是范无救的锁链,可能是刚才的缘故,相比之下,这根锁链要比那根绳子让我安心得多……
让人意外的是,这次向下走了没一会就已经到底了,几番确认过后从洞壁上落下来,抬头望去,洞口外的情景清晰可见,心中估计一下,这个洞也就六七米之深,想来也是,方才郭三儿只挖了两个钟头,纵然是有手法的行内人,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2.
原地喘了口气,大体地先感受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阴冷,反而比较起地面还更暖和些,除了空气中夹杂着腐草与土腥味,倒还没发现有什么让人不适的。
“到底了!”向洞外大喊,示意我已经落到了洞底。
“下面有什么?”
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筒左右环顾一圈,这郭三儿还真够小气,挖的这地方,也就够三四人落脚,周围除了一些乱草和被郭三儿翻动过的痕迹,还有一面砖墙,露出的部分不多,只有很小的范围,其他的部分都还掩在土里。
“有一面砖墙!”
我话音刚落,上面便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
“你仔细看一下砖的颜色,看看有没有潮湿或者胶状物附着,切忌不要碰到皮肤。”
顾不得去分辨是谁在指挥我,抄起手电筒向着砖墙照过去,砖块颜色微微发黑,有点像是青石砖的样子,并没有上面说的潮湿或者胶状物附着,不过这一照发现了许多虫子是真的,虽说已经是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了,但我平日里最怕的便是虫子,这一下看到这么多,倒是不禁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来。
“没什么异常,看着像是青石砖!”
一边向地面汇报着,脑子里却又开始东想西想,之前说这地方是叫“小健”的黑衣男看好的,那眼前这面砖墙的后面,很可能就是我们此次要去的地方了。
“嘿,老范啊老范,我就先对不住你这根棍了。”
说着话一把从腰带中抄出范无救给我的短棍,铆了劲地对着面前的砖墙一砸,想着把砖块砸进去,多少也能看看这传说中的“膛”里是个什么模样,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可不知道这棍子是什么料子的,和砖墙接触的一刹那,猛然间发出一阵尖锐的声响,回荡在脑中嗡嗡作响,刺得我耳朵生疼,顺手将短棍丢在地上,伸手扶额想要缓解疼痛。
就在我刚刚好受一点的时候,一只手搭慢慢地搭上了我的肩膀,吓得我大叫一声急忙转身,却什么也没有……
冷汗瞬间从毛孔中溢出来,肾上腺涌动的速度与之前想必有过之而无不及,拿稳手中的手电再一次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任何人或者事物,但方才手搭上肩膀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
“下面怎么了!”可能是听到下面传出的声音,熊二朝着洞里喊着。
“没……没什么!下来吧!”
一声“下来吧”,话音刚落便听得上面有人顺着洞壁爬了下来,过了没几分钟,就有两个人站在了身边,一个蓬头垢面,一个目光萎靡……
“就是普通的石砖,敲开来吧。”
就在我还在观察小健的时候,范无救已经在检查砖墙了。
只听得一阵锁链声,范无救将短棍收回到自己的手中,将短棍垂直立于砖墙之上,绕着其中一块砖的边缘画了几圈,取下短棍明显看见之前绕圈的地方出现了深深的凹槽。
用短棍抵住砖块,轻轻一拍,石砖便向对面落去,随即“咣当”一声,便可知我们的位置距离里面的地面并不远。
刚把石砖敲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不得不说这过去人们手艺就是好,在墙这头愣是一点闻不着里边的味道,可见其密闭性之良好。
3.
拆下了第一块砖,随后范无救三两下便在砖墙上开出了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石砖洞,老范率先钻了进去,小健紧跟其后,虽说之前有被吓到,好奇心还是促使着我想要接触这个自己从未触碰过的世界,在和上面打过招呼便跟着钻了进去。
里面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站起身来稍微伸伸胳膊便能碰到顶部。我还在观察周遭事物的时候,地面上的人也都陆续爬了进来。
“地方应该是不错,不过不是咱们要去的地方。”
八爷这句话一下把我说得摸不到头绪,这地方找对了,但不是要去的地方……那找来这里做什么?
我还没想明白,鲜儿姨便从包中取出一枚亮子,擦着了往前一扔,在光晕的衬托下,前方的事物尽收眼底。
除了刚才提到过的顶部不高之外,左右也略显狭窄,目光所及之处,不大的空间里歪歪扭扭地挤满了东西,显得空间更为拥挤。
“娘啊,这么多棺材啊……”
说话的是郭三儿,虽说借着亮子的光能看见点眼前的事物,却瞧得并不真着,也就是这些个常年的地下工作者眼神好,被郭三儿这么一说,我自己眼前的东西仿佛也清楚了些许。
方才看到歪歪扭扭的,现在看来全部都是一口一口的木质棺材,再往远了不敢说,单说眼前能看到的差不多就有七八口。
如此这般的话,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就是墓室了?
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有些许的激动,但更多的则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恐惧,来这里之前我曾无数次地去想象,当自己真的触及到这个世界时的样子,而如今真的到了这里,反而不像之前想的那样,看着眼前一口一口的棺材,而里面是一具一具的尸骨,双腿已经有些不自主地发抖……
“欸,你们说他们有没有可能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熊二已经来到前面,蹲在地上观察着这些棺材。
“你这半开眼瞎扯什么呐!”
“不信自个儿过来看来!”
熊二话音刚落,一众人一窝蜂地都拥了过去。
随着眼前这些棺材与自己的距离越来愈近,心脏的起伏感也越来越强,原本我也只是觉得熊二可能是在说笑,但当我随着大家都到这棺材之间后,我的脑中不禁也开始认真考虑熊二刚才说的那句话……
站在我们刚才的角度看的话,棺材全部都是竖着摆放的,即使有歪斜,也是保持着竖向面对我们的,所以我们之前看到的只是棺材的一个短面。
而现在来到了棺材之间,再回头看的话,便可以看到之前看不到的另一端——
每口棺材都在这一端破了个大洞,尸骨则是暴露在棺材外面的,一条胳膊先前伸展着,看起来像极了在往外爬一样。
现在大家看到这一幕,有年纪轻些的都已经开始发慌了,有的甚至嘴里说话都带着哆嗦,七言八语地,狭小的空间瞬间显得聒噪。
“都安静着点,就显嘴不值钱了!”
花牛低声呵斥了一句,转脸叫郭三儿去检查一下这些棺材。
“不用看了,棺材是从里向外破开的。”
郭三儿还没蹲下身,就被老范一句话给喝住了。
“你们看地上和破口的痕迹就知道,木板是向外张开的。”
老范不说不要紧,这一说,才刚刚安静下来的众人,一下子又炸开了,甚至有人开始提议顺着刚才的砖洞再走回去。
“牛哥,你可没跟兄弟们说会碰上这种事啊!”
花牛可能也是耗尽了耐心,抡圆了一个大嘴巴抽了过去,“啪”的一声,引得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周围爬满了一具具的尸骨,如此的场景,诡异十分……
“你……你们看……那……那都是啥……”
说话的是花牛手底下另一个下苦,借着仅有的光亮,可以看出他此时的表情十分恐惧,五官好似无限制一般地张开着,叫人生怕他从脸当间扯开来。
我们顺着这个人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在眼前的一片漆黑中,一双双血红的眸子正对着我们烁烁放光,时明时暗……
“妈的,居然能碰上这玩意儿……”
说罢,八爷和老范主动站在了队伍的前面,将我们所有人掩在后面,而就在这时,我明显感觉到左手腕部突然被一阵冰冷的触感包裹住……
“你们先等一下……”
转回头去,只见一只枯槁般的手,死死地叼着我的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