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厌江湖纷争自扰(一上)
除夕过后,辽东依旧感觉不到多少新年的气氛,反而是越发的紧张,辽东城外,因为刚刚下过大雪的缘故,已经是一片白,黑色的裸露的石头点缀其间,辽东城外,还有大片的树林,在这里还有好几座营地,在最近这段时间里,频繁有军队调到这里来,然后整饬训练,任谁都看得出来,辽东将会有大动作。
新年时候的京城,气氛同样不怎么好,过了除夕之后,新皇下令改元穆安,今年是为穆安元年。但是就在这一年的新年,京城出了一桩大事,皇帝罢朝,以对抗朝中官员结党,这一罢朝,就是接连七天,在这七天,御史大夫像是疯狗一样开始拼命批评皇帝,就在七天之后,新帝终于忍不下去,下令将十八位御史大夫拉出去廷杖,紧接着朝中重臣纷纷上表请辞,自称有罪,这是摆明了要皇帝认错了。
但是新皇怎么会认错,他直接将那些请辞的奏折传给诸臣子看看,然后让内阁准了这些奏折。
一时间,京城官场纷乱又起,就在这时候,又出了一件事情,将新皇推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陛下强抢大臣之女入宫,本朝数百年未有的事情,荒谬!荒谬绝伦!”
谭玉伦脸色阴沉,在他的面前,同在内阁中的一个大臣愤怒地说了这句话,然后坐了下来,对谭玉伦接着说道:“首辅,此事断然不能轻易放过,否则陛下日后越发骄纵,于天下于朝廷都不是一件好事,我等臣子,本就是要劝止陛下的荒唐行径的,谭大人,倘若陛下不悔改,那我等内阁阁臣难辞其咎,联名递上请辞奏折吧!”
谭玉伦睁开眼睛,吐出一句话:“你以为陛下不敢将你的奏折准了?”
如今这位陛下确实是奇葩地很,以往许多强势的皇帝不敢做的事情,他却敢做,而且大约是在前朝压抑地久了,只要稍稍不顺他的意思,就觉得是大奸臣,大权臣。所以谭玉伦才会这么说,新皇不同于以前的陛下,他是不会顾忌朝廷离开了谭玉伦等人,让谁来治理这样的问题的。
那位阁臣却是盯着谭玉伦说道:“谭大人,阁下莫非是怕丢了这个位子?”
谭玉伦也有了一丝恼怒,说道:“凡事都要有策略,如今陛下的性子,你还不明白么?”
“这天下,不是让陛下胡来的。”
谭玉伦反问道:“那你的意思,我们又该如何做?”
那位阁臣说道:“阁臣入宫面见圣上。”
谭玉伦沉默了片刻,说道:“你们这是打算让陛下威权丧尽啊?”
阁臣应道:“谭大人不就一直在这么做么?”
内阁中,谭玉伦年纪是最小的,因为继承了沈阁老的政治遗产,在内阁中的话语权却是最高的。谭玉伦在处理其他几位阁臣的关系上,也不如沈阁老的时候,沈阁老做的那么一言九鼎,还是有一些分歧在的。谭玉伦年纪虽年轻,但是素来心思深沉,处理事情也是颇为老道,眼下这局势,很大一部分,是他默认的结果,也是他希望的结果。
沈阁老的离开,让谭玉伦看到了一丝危机,天子权威太过强大,即使是像沈阁老那样执掌帝国权柄数十年的强人,也只能黯然离开。旧朝老臣,很少能在新朝依旧得到重用的,谭玉伦也能理解,但是沈阁老的离开,却是格外凄惨,完全没有任何缘由,在皇帝的权威下,沈阁老以前所做的一切功劳辛苦,都成了白费功夫。
就在京城中暗流涌动的时候,长江上的一条孤舟上。
两个人相对而坐,小船上有船夫,有鱼竿,有酒,有小菜。
这两个人年纪看起来相差不大,典型的中年人,都蓄有胡须,一身儒者装扮。这两个人,却都是两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一个是离开京城之后,一路往南走,直到长江边的苏清寒,他现在的官职是辽东将军府的幕僚,在将军府中,地位颇为不同一般。而另外一个,来历更加是与众不同,他便是在数十年前,如流星一般闪过的将星苏迁。关于苏迁的过去历史,几乎是此时老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这位起自贫寒的将军,创造了许许多多的神话,也成为了戏班子里最爱演绎的故事。更具有戏剧性的,莫过于他在数年前,悄然离开京城,远离庙堂,隐身于江湖之中,这让他的声名,更上一层楼。
也正是他,是张小菇的弟弟,张巡在临江府中,所结识的老师,日后让张巡有了一飞冲天的资本。
天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这么两个人,一条孤舟横在江上。
苏迁在还未发迹的时候,就有美姿容的评价,到了此时,更显得雍容气度,不似凡人,与他相对而坐的苏清寒固然没有那么大的名气,但是气度却也不差许多。
这冬天的江上,刚刚下过雪,大江两岸,都是一片雪白,向来明年的年景,大约可以好一次了。
苏迁平静了片刻,说道:“现在已经很明了了,整个天下,局势一触即发,或者说,已经开始引动了,京城也好,辽东也好,蜀中也好,江南也好,四境之地都已经不再安生,一个京城又能有多少能控制的地盘。天下大乱,就差一个席卷天下的引子了。”
苏清寒饮了一杯酒,说道:“苏迁将军对此有什么见解呢?”
苏迁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早已经不是将军了,无根之浮萍而已。”
苏清寒叹息道:“至今我还不明白,将军当日为什么要玩起失踪的把戏。”
苏迁回答道:“京城虽大,却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苏清寒说道:“先皇和沈阁老都有意用你,怎么说是没有容身之地呢?”
苏迁答道:“本朝立国数百年,将门世家盘根错节,人们都说官场之上最讲关系,但是军中何尝又不是如此,我在辽东经营许久,辽东的那些将门世家也没有清理干净,直到近来辽东战事大败,才借着这个机会,张巡将那些不听话的将门家族清理掉,可见此事是多么艰难。我回到京城之后,便是赤手空拳,说得难听一点,生死如何,全屏别人做主,固然声名远播,但是那却是最不顶用的东西。”
苏清寒叹息道:“既然如此,你为何有设计颠覆这个天下。”
苏迁道:“你见过四五百年还不腐烂败坏的王朝吗?”
苏清寒道:“本朝总还不至于那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