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又是一年春好处(一下)
高大巍峨的宫城之中,自然而然有着一股威严萦绕,在偏殿之中的这一次对谈,让万历皇帝对于张小菇——这个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深厚背景的女子有了一丝惊异,能说出这番话的人不会是一个投机钻营的聪明人,因为这往往会两面不讨好,他更愿意相信是对于朝廷的忠心。皇帝陛下听着张小菇款款而谈,关于江南那些织造局的情况,这是例行的问答,不禁插了一句话问道:“你是苏州织造局的人,而且是刚刚进入织造局的新人,你知道为什么会派你去做那一件事情吗?”
皇帝说的是前往南洋那件事情,张小菇想了想,回答道:“这……小臣不知。”
万历皇帝说道:“说起来,朕也有一些意外,当时江南的局势错综复杂,凤字旗不敢相信在织造局呆的久的人,只好在刚进入织造局中的人里挑选,结果就选中了你。”
张小菇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么一段缘故,不过想想也确实如此,躬身道:“小臣微末功劳而已,不敢受陛下夸耀。”
万历皇帝摆了摆手,对在场众人说道:“大家都散了吧,封赏吏部已经安排好了,各位的新职务,你们回去就能接到圣旨。张小菇,你随朕来。”
张小菇没有理会那些人眼中的嫉妒,依旧神情平静道:“是。”
此处宫殿不用多远就是御花园,皇帝陛下没有要乘车驾的意思,一路步行,在前头几个太监和宫女的引路下,往那里走去。一路上张小菇看起来有些沉默寡言,皇帝问一句,她便答一句,张小菇已经知道,这位素来十分放权的皇帝陛下,素来不喜欢臣子太过轻浮,又一次沈阁老的一位子侄,在某一处烟花场所和人打架,原本只是一件小事,皇帝陛下听说之后,却怒道:“沈阁老焉有如此不肖晚辈。”将他逐出了沈家。
皇帝说道:“朕看过你的履历,在前往苏州之前,你也不过是一介平民百姓,这些年朝廷如何,天下民生如何,你们反倒是比朕这个深宫中的更加清楚。所以有一些话,朕想要当面问一问你,你不用紧张,说错了话,真也不怪罪你,就当是聊聊天,说说事儿。”
张小菇当然不敢真当是聊聊天而已,走在皇帝陛下身侧,看着周遭侍卫不善的目光,她也颇有一些压力,低声问道:“不知道陛下想要问小臣何事?”
“这几年,天下百姓过得可好?”
张小菇想了想措辞,答道:“如今自是比不上盛世,不过战事纷起之前,老百姓对于朝廷,对于皇上,也只有衷心爱戴而已,老百姓就算日用艰难些,但是也能积攒一些以备不时之需。要说这几年天下百姓过得好不好,小臣说的也不算数,不过就是家乡附近,百姓都只是称颂陛下而已。”
万历皇帝笑道:“说实话。”
张小菇停下脚步,她觉得倘若皇帝陛下只是想听好话,那么自然不必问自己,而且只说好话,也让自己体现不出自己的价值,便说道:“方才便是实话,只不过还不完全,请陛下恕罪,小臣不敢妄谈国事。”
万历皇帝道:“朕恕你无罪。”
张小菇低着头说道:“今日天下的乱局,可谓是本朝数百年的积弊,不是一年半载可以革除,沈阁老修修补补,也不过能保得一朝风调雨顺,但是一旦出现了如吴王叛乱这样的事情,天下便会如同老朽的楼房一样摇摇欲坠,唯一的补救,便是从地基开始加固,保我朝命数。”
万历皇帝皱了皱眉头说道:“具体如何呢?”
张小菇道:“具体如何,皇帝陛下和沈阁老比小臣更加清楚,难得素来不是如何做,而是谁来做。”
皇帝陛下突然笑了起来,接连说了三个字:“难!难!难!”
“是很难。”张小菇眉眼间闪过一丝黯然,她不是一个野心家,还是不希望天下大乱的。
皇帝陛下说道:“午宴的时候快到了,你随朕来。”
皇帝陛下让张小菇一同用膳,自然是表明对张小菇的态度了,前番说的话也不算白说,虽然很多人知道,但是敢在皇帝陛下面前说的人,却少之又少,更何况现在又是一个十分特别的时候。皇家的午膳,即使是南方战乱,也依然是十分精致的,只不过这位年老的皇帝陛下看起来并没有多少食欲,也不怎么说话,只是时不时地说几句地方上的风物,张小菇则是跟着话题说了两句。
就在这时候,一个太监从外面走进来,对皇帝陛下说道:“沈阁老求见。”
“阁老来了啊。”万历皇帝有些随意地说道,“让他进来吧,午膳还要一阵子。”
张小菇心中有些好奇,朝中最有权力的两个人,都要出现在她的面前了,一位是正在端坐着的皇帝陛下,还有一位自然就是沈阁老了。听闻沈阁老素来有“老狐狸”、“不倒松”的名声,他在朝中数十年,身下的势力盘根错节,早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着一切刚刚进入官场的人们。
也许许多年后,沈阁老依旧意识不到,他所苦心守护的,也正是他正在摧毁的。
沈阁老急步走了进来,看到这里还有一个女子,怔了一怔,张小菇站起身来,向沈阁老行礼道:“见过阁老大人。”
万历皇帝笑道:“阁老来了,也坐吧,这是苏州来的那个张小菇,你应该听说过的。”
沈阁老这才点了点头,一面坐下来,一面说道:“原来是张姑娘。”
“阁老素来没有什么架子,张姑娘你也别害怕,呵呵。”皇帝笑着说道。
沈阁老说道:“陛下,老臣有事要禀报一下。”
皇帝说道:“什么事?为何不上奏折?你如此,恐怕不合规矩。”
沈阁老说道:“并不是什么大事,是关于太子殿下的。”说到这里,沈阁老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这里还有一个张小菇,大凡机密的事情,张小菇一个微末之臣听见总是不好的。皇帝陛下也明白,便对他说道:“既然不急,等午膳结束了再说吧。”
说着皇帝对沈阁老说道:“阁老,你也知道这个小姑娘的功劳,你说,该给个什么职官,什么赏赐比较好?”
沈阁老早有安排,说道:“京城织造局,还有一个司监的职官,原本是拔擢太快,本是不妥,不过张姑娘功劳甚大,这已经是十分小的赏赐了,此外还有银两丝绸还有一些小玩意儿的赏赐,陛下若是要添一些皇家的恩赏,也是妥当的。”
皇帝陛下说道:“朕知道了,关于江南战事的奏报,朕说过,要半日一次,怎么今日的还没有送到?”
沈阁老沉吟片刻,说道:“陛下,江南还有消息没有传过来。”
张小菇暗自想道:“这么迟?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