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敏顿时明白了善淑的意思，连忙说：“善淑，我不会说其他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我是真诚地向你学习来的。昨天早晨，你写在沙滩上的练习我看了。我知道，能在这里碰到你，与你相识，并能在学习上得到你的帮助，这是我的幸运。只是我有点过意不去，因为这无疑将会占去你许多精力与时间。”
黎敏的话字字句句充满着真诚，善淑听了不禁深受感动，喃喃地说：
“不，不会的，黎敏，你别那么想，只要你看得起我就行。”
“善淑，不瞒你说，我也有过痛苦与不幸，其他不说，就拿高考来说吧，我曾考过两次但都没考上。”黎敏犹豫了一下说：“我真的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小岛出家？”
“黎敏，别说这些好吗？我不想去谈论过去。”善淑连忙打断黎敏的话头，岔开话题说：“学习主要靠自己勤奋，人家辅导总归是次要的。现在你先讲一讲数学你不懂的是哪一方面。”善淑将一根茅草杆递给黎敏，指了指沙滩说：
“这个给你，如果要写的话，你可以用它写在沙滩上。”
看了看平坦光滑的沙滩，又看了看手上的茅草杆，自然而然地，黎敏想起了昨天早晨善淑蹲在地上写字的情景。他不禁望着善淑意味深长地笑了，蹲下身子，便在沙滩上沙沙地划了起来。
“你在画什么？”善淑随着黎敏蹲下身去，见他东一笔，西一笔，不像写字母，也不像画几何图，不禁疑惑不解地问。
黎敏没搭理善淑的提问，只管自己画着，不一会儿，在平整光滑得如同宣纸一般的沙滩上出现了面对面蹲着的一男一女。女的在地上写着什么，男的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旁放着翻开着的书本，前面是大海，背景是巍巍青山。
“啊，你还会画画？”善淑惊喜地叫道，“真看不出你还是一位多才多艺的军人。”
黎敏仍然抿着嘴没有吭声，只是挪动了一下身子，在画的空白处，沙沙地写下那么几句话：
沙滩如纸…
茅杆似笔…
海是墨水…
在这世外桃源…
老师教学生…
充满了诗情画意…
写罢，黎敏抬起头来，正碰上善淑那忘情而又灼灼的目光，他没有回避，静静地望着她，真诚地说：“善淑，这算不上什么画，但这是我这会儿真实感情的写照，希望你别笑话，我想赠给你。”
“谢谢！”善淑激动地说了一句，便抬手擦去“老师教学生”，填写上“姐弟俩互相学习”。
黎敏见了，禁不住伸过手去。
“别动。”善淑手疾眼快，忙拉回黎敏的手，笑着说：“别擦了，我可从没当过老师，因此也就不敢妄称。”
“那你不该写姐弟俩啊，你应该写兄妹俩，这还差不多。”黎敏跃跃欲试，又要伸过手去。
善淑忙阻止道：“我年龄本来就比你大，当你姐姐不会是倚老卖老。”
“你比我大？”黎敏睁大眼睛看着善淑，表示难以置信。
“当然。”善淑骄傲地一扬头，“好了，不说那些了，快回答我刚才提的问题。”
黎敏收敛了笑容，略一沉思说：“我在数学上最大的难关就是几何部分。”
“这样吧，我现在先出一道题，你证明一下。”善淑在沙滩上沙沙地写起字来。
已是黎明了，东边天际上一片嫣红，朝阳在海天相连的地方冉冉地显露出来，闪耀着万道霞光，沐浴着大海、小岛，也沐浴着沙滩上的黎敏和善淑，只见四周一片光明，气象万千。
善淑眼里眉里都挂着笑，整个神情都变了，她轻快地哼着歌曲，一路蹦蹦跳跳，向清月庵走去。
“师姐！”见师姐忙碌在灶上，善淑上前亲昵地叫了一声。
“还没吃早饭，饿了吧？”师姐体贴地说：“我给你留着，快吃吧。”
“好的，我正饿了呢。”善淑拿了碗筷，坐在桌边急急地吃了起来，她从没感到过食欲这么强烈，饭菜这么香甜。
“善淑，你怎么了？今天好像特别高兴？”师姐无意中望去，见善淑眉开眼笑，喜气洋洋，不禁感到奇怪。
“你猜。”善淑调皮地说。
“师姐猜不着，快告诉师姐吧。”
善淑不好意思地瞥了师姐一眼，撒娇般地说：“师姐，你听了后可别笑话我。”
“不会的，师姐只有一个师妹，可不忍心笑话。”
“那好，我告诉你。”善淑兴致勃勃地说：“师姐，刚才我已辅导过黎敏，想不到他还挺认真呢。”
“是吗？在什么地方？”师姐这才知道善淑高兴的原因，不禁也兴奋起来。
“在沙滩。”
“这么说，你已同意去帮助黎敏了？”
“嗯。”善淑尴尬地点了点头。想到那天师姐让她帮助黎敏，自己还怨恨师姐，背地里却和黎敏搅在一起，善淑的心里不由得充满了羞涩与忸怩。
师姐没去理会善淑的害臊，说：“昨天，我在山上浇菜时，黎敏过来问你在哪里，我才告诉他你在沙滩。我发现他找你已有好几天，早就想打听了可又一直迟疑着，直到昨天才忸忸怩怩地过来问我。”
“他已跟我说过是你让他去找我的，师姐，谢谢你。”善淑充满感激地说：
“说真的，自从到小岛后，每天在庵堂念经，我的精神几乎快要崩溃了。现在，能与黎敏一起探讨学习上的事，让我有机会重温到以往在校园里的生活，我真的感到很温馨，很高兴。”
师姐怜悯地望着善淑，体谅地说：“善淑，师姐理解你，师姐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你心中的苦楚，师姐知道。”
“师姐，过几天师傅就要回来了，如果让她知道我和黎敏接触，她肯定会不高兴的，这可怎么办呢？”善淑不无担忧地说。
师姐沉思了一下，安慰道：“师傅回来的话，你自己注意一点，平时师姐给你担着点，师傅轻易不去海边，我想她是不会知道的。再说你帮助黎敏学习，如果黎敏等以后真的考上军校，这也有你的一份功德，这是符合我佛普度众生的旨意，师傅就是知道了，也是不会怪罪于你的。”
“可是，部队那边会怪黎敏跟我接触吗？”善淑忧心忡忡地说：“如果学习上还没有给他帮助，却给他带去不好的影响，我是百身难赎的。”
“我想不会，能有人帮助他们，他们感谢还来不及，怎会怪你呢？再说沈站长与秦强，你也认识，都是憨厚诚实的汉子，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爱搬弄是非的人。”
师姐的话虽过于绝对，但不无道理，善淑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师姐不像师傅那么古怪、刻薄与阴险，对她充满亲情，时时处处关心她、帮助她。善淑想，如果在佛顶山时，自己能把聪福对她的感情早点告诉师姐，师姐也许会帮助她妥然处理好这件事，后来也就不会发生那些令人痛心的不可收拾的局面。
怪只怪那时师傅把她的寝室从师姐那里搬到了她的寝室，使她还没来得及跟师姐细说，就出事了。
“师姐，我挑水去。”善淑吃了早饭后，把碗筷洗了一下，望了一眼水缸说。
“不用，缸里的水还是满满的，等明天再说吧，这会儿你刚吃了饭去挑水，对身体不好。”
善淑望着端庄而善良的师姐，情不自禁地说：“师姐，你真好！”
黎敏和善淑之间的接触，除了师姐知道，秦强和沈站长都还蒙在鼓里，毫不知晓。法定师傅自从黎敏上岛那天去定海后，又转道去了普陀山，至今还没回来，因此善淑十分自由，只要黎敏有时间可以不回营房，善淑常陪他在沙滩上学习到很久才回清月庵。
这天下午，黎敏跟沈站长打了声招呼，说去海边自修，便拿了本书兴冲冲地来到了那个世外桃源般的沙滩。中午分手时，善淑曾约他下午再来。
善淑还没有来，沙滩上静悄悄的一片寂静。正是落潮时，裸露的沙滩上，一些缝缝里，凹凸处，来不及随潮水游回海洋的小生物正在蠕动，偶尔还战战兢兢地爬着小蟹，引逗着黎敏禁不住跑过去捕捉它，当他从忘情中清醒过来，才猛地意识到自己来这里已快一个小时了，可是，善淑还没有来。
“这是怎么了？她怎么还没来？”往日只要约了，善淑从没不来过，而今天善淑却久久没在沙滩上出现，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
黎敏只得上坡怏怏地向清月庵走去。
最近，清月庵里只有师姐与善淑，除了去沙滩，黎敏还经常去庵里。
寻思着的当儿，黎敏已进了清月庵的庭院，当他正要往善淑的寝室走去，就见一位老妇人迎面走来。
黎敏停睛一瞅，不由得暗吃一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上岛那天在码头上见过的清月庵的当家尼姑善淑的师傅法定。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请里面坐，里面坐。”法定师傅手捻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充满着热情，但一双深沉的眼睛，时时闪射出锐利的目光，戒备地打量着黎敏，瓮声瓮气地问道：“请问施主从哪里来？是这岛上部队的人吗？”
“是的。”黎敏忙点头回答道。
“我怎么没见过？”
如果秦强不说法定师傅刻薄、古怪，黎敏也许不会惊慌，这会儿见法定师傅冷峻的脸上充满了疑惑，他不禁一阵心虚与紧张，慌乱中忙说：“不，我们见过面，前些日子，你过海去搭船的时候。”
“喔喔，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时你还扶过我呢。”经黎敏这样一说，法定师傅才恍然大悟，兀自高兴地笑了。也许是由于黎敏曾帮助过她，法定师傅顿时热情起来，说：“小同志，你这是第一次来庵里吧？走，我带你去看看。”
庭院四周不见善淑，法定师傅能带他去庵堂各处走走，正是黎敏求之不得的，这对他一个人毫无目标地去找方便多了。果然不出所料，当他随法定师傅踏上藏经楼时，就见善淑正拿着毛巾在抹拭桌子与栏杆。
见黎敏随师傅走上楼去，有那么一刹那，善淑露出惊慌的神色。
“师傅。”善淑怯怯地叫了一声，忙垂手而立。
法定师傅吩咐道：“你快去告诉师姐，晚饭多增加点菜，师傅要请客人吃饭。”
“是。”善淑顺从地答应道，复杂地望了一眼黎敏，端着脏水与抹布匆忙离去。
法定师傅回过身来，好客地对黎敏说：“你别回去了，晚饭就在这里吃。”
“不，不。”黎敏连忙拒绝，“我不回去吃饭，他们就要等我，这不好。”
“哦，是这样，那今天就算了，不过下次来，你一定要在这里用斋。”法定师傅走近栏杆，望了望下面。
善淑这时已拐进了另一间房子。
“我去告诉小师傅，叫她别去了。”黎敏连忙随机应变，也没等法定师傅答应，就转身下了楼。走出一间空房，见善淑正行走在去厨房的通道上，黎敏忙急促地叫道：“善淑！”
善淑转过身来，吃惊地问：“你怎么下来了？我师傅呢？”
“你师傅在楼上，我来告诉你，我不在这里吃饭，你不用再去了。”
“你认识我师傅？”善淑疑惑地问。
“不认识，不过曾见过面，在我刚上岛那天。”
善淑歉意地说：“今天我没去海边，你等急了吧？”
黎敏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师傅今天中午会回来，她一来就过问我的功课，就要我背经书。下午我刚要去海边，没想到她叫住了我，要我打扫卫生。让你久等了，真对不起。”善淑仍然十分歉疚，“现在你先回去吧，要不我师傅会怀疑的，吃过晚饭后，你就去峡谷挑水，我在那里等你，一些事，我在那时再详细地跟你讲。”
“也好。”黎敏轻声地答应了一声，正要离去，刚走了几步，他又回转身来，说：“善淑，你也回去吧，反正我不在这里吃饭，你也不用去告诉师姐了。”
“我不回去了，我帮师姐洗菜去。”善淑深情地望了黎敏一眼，木然地向厨房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