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的时候真是奇怪,当你以为是真的时候,偏偏是梦。当你以为是梦的时候,又偏偏是真。有好多次我看见自己在天上飞,每次都以为是真的。我还看见过满地都是金子,我拼命地捡,也以为是真的。我还搂过赤身裸体的女人,和她做贾宝玉和警幻仙姑的妹妹做过的事。尽管我看不清她的脸,也以为是真的,直到醒了还不愿意承认那是梦。我尽做好梦,占便宜的梦,发财的梦,出名的梦,和美女做爱的梦。醒了才知道,这些全是梦。这些梦让我相信,我的好事全在梦里,而坏事,倒霉的事,背运的事却全在醒了之后。比如现在,我一定又是在梦里。不论是那个叫李磊的女孩,还是这响着淅淅沥沥流水声的温暖房间,包括这两张床以及傻呆呆地坐在床上的我,这一切统统都是梦。直到李磊满身水汽地从浴室出来,我的梦还没醒。
晚餐,在卧佛山庄如梦如幻的餐厅里,李磊选了一个梦一样的包间。一张设计精美的矮榻上放着一张紫檀木的小炕桌,桌上摆着仿乾隆年间的青花瓷茶具,左面靠墙有一个博古架,架上参差不齐地陈列着各色奇石,其中一块腊黄色的石上还刻着一首七言绝句:
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
一看便知,这就是《红楼梦》里幻形入世,渺渺真人携入红尘,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那块顽石。
右面墙上挂着一副对联:“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
我问李磊:“这对联你记得吗?”
“当然,是秦可卿屋里的东西,还应该有一幅画的。”
“你说的是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图》吧?”
“对,对联和画是配套的,其实这里不单缺画,还缺好多东西呢。”
“还缺什么?你说给我听听。”我故意考她。
“嗯,还应该有一面武则天用过的宝镜,一个赵飞燕曾经在上面跳过舞的金盘,盘里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
我赶紧接着说:“还应该有一张寿阳公主睡过的床,床上挂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连珠帐,贾宝玉就是在这个帐子里游的太虚幻境。”
我承认,我说这些多少带点挑逗的意思,同时也是在试探,有些话不能说白了,看过《红楼梦》的人都知道宝玉在秦可卿的屋子里做了什么。
我偷偷地看着李磊,想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些女孩的羞涩,可惜没有,她好像对我的话并不在意。
饭吃得很快,饭后她坚持买单,这让我很生气,差一点和她吵起来。我对她说,不让我买单,我有一种很别扭的感觉,这会给我们之间带来不愉快。
最后,她让步了。
从餐厅出来,我们直接回了房间,各自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对方。
我突然觉得这里比刚才的包间更像是秦可卿的卧房。在这个房间,让我更坚信她就是我日思夜想的脂砚斋。这个时刻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怎么做。我将充满柔情的目光试探性地投在她脸上,并想着能得到同样的回报,只要她给我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呼应,我就会立刻扑到她身上。
可是,她没有给我任何暗示,甚至连之前仅有的一丝笑容也收了起来,她的表情严肃郑重,目光中充满了歉意。她开口了,她的话像是从天而降的一阵冷雨,让我从头凉到脚。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这么做不是想要故意伤害你,我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有人跟踪我,我需要你的帮助,给我做伴,可我不能跟你那样。那些跟踪我的人是想害我,我一个人住在这里特别害怕,所以我就……”
“原来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要做出喜欢我的样子?”
“我怕你不答应……”
“那你为什么中途又离开?”想起我满世界发疯似的找她的狼狈相,肚子里的火气就往上撞。
“我……”
“我什么我,你就是个骗子!”
真想上去揍她,可我还是按捺住了自己。
“我真的不想骗你,我是没办法。我在北京没有熟人,只认识你。
我知道你是好人,也是值得信任的人,如果我求你,你一定会答应帮我的。”
我越听越气:“你不用给我戴高帽,你说的这些一点儿用都没有,我不会帮你的,告诉你,我不是好人,我是流氓,是色狼,你知道吗?
你既然把我带进来,就别想让我出去!”
我真不知道自己会气成这样,我就像是一只被骗到陷阱里的猎物,更可恨的是,她使用的还是桃色陷阱,这时我真希望自己是个流氓,不考虑道德,也不管法律,上去就为所欲为。可我没有这么做,因为那不是我,我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
我的话起了作用,她的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眼里涌出了泪水:
“不,你不是那种人,你不会伤害我,对吗?我知道你是在吓唬我,因为我骗了你,是我不好,我应该对你说实话的,可是……你能原谅我吗?”
我的气还没消,我不能就这么放过她:“原谅?说得轻巧,你把刀捅进我心里,还求我原谅?”
“我不是故意的,我……”她显得愈加可怜,声音越变越小。
“可你杀死了一个人的感情!”我进一步发泄我的怒气,已经到了顶点。
“可我并没有说过我爱你呀。”
她的声音已经小到极点,可还是让我听到了。说实话,如果她不继续辩解,我已经准备原谅她了,可她偏偏又说出这么一句,我的火忽地一下又冲了上来:“可你要我和你一起过夜,你要我怎么想?”
我根本没想到要控制自己,可以说是近乎咆哮地冲她大喊。那种被戏弄、被损伤的情感积蓄在一起,如火山爆发似地冲了出来。
她不说话了。她把两只脚放到床上,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自己开始慢慢地脱衣服。
我以为她要睡觉,并没有太在意,心想,她睡了,我的气也出得差不多了。女孩脱衣服是不能随便看的,随即就将目光移开了,但又有些不甘心地想去看上一眼。我转头一看——她已经把上衣全部脱光了,两只手伸到背后开始解她的文胸。文胸是白色的,没有花纹,非常纯净的那种,她解下它,把两个罩杯合在一起,轻轻地放在床头,就这样,她的整个雪白的背部完全亮给了我。她的皮肤非常润泽、细腻,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去触摸,却又舍不得触摸。我体内的血液开始奔涌,几乎不能自持。
她说话了:“来吧,我知道你想要。”
她的声音是那么轻,轻得让人几乎听不见,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我的心上。我一下僵住了,刚刚沸腾起来的血液像是凝固了,嘴张得大大的,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沉默,难耐的沉默。
“你为什么还不来?我是自愿的,你不用负什么责任。”
我这才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我开始清醒:“你这是干什么?”
我抑制住自己,平静地说。
“我没有别的办法,要得到你的帮助,只能这样。”说话时,她仍然背对着我。
“你混蛋!”我突然愤怒起来,“你是在污辱我吗?我并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承认我好色,但还不至于乘人之危。”
“那你让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拾起一件她刚刚脱下的衣服披在她身上,两手隔着衣服稳稳地握住她的肩说:“我会帮你的,不允许别人伤害你,放心睡吧,如果你需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她猛地转过身来,扑到我怀里。我知道这不是爱,而是感激。我没有顺势抱紧她,我想我这么做是明智的,我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像一个大哥哥那样。
窗外突然响了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紧接着,一个人影迅速从窗前掠过,我大喝了一声:“谁!”
没有人回答,只有李磊在我怀里瑟瑟地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