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云的逃跑彻底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冯奇也真是的,当了这么多年警察,怎么连这点警惕性都没有呢?让一个女孩把自己手中的枪一脚就踢掉了,这事对一个警察来说真是够丢人的。也许她自己说得对,她根本就不是当警察的料。我听到她的上司在电话里把她狠狠地臭骂了一顿,可是光骂她有什么用呢?晚上的行动怎么办?冯奇临走的时候一再对我说,她不回来我决不能轻举妄动,要我一定等她消息。看来我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只有坐在这儿干等了。
屋子里彻底黑了下来,我就像被浸泡在墨汁里。我又开始思念李磊,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被关在小黑屋里?她有东西吃吗?她会不会得病?那帮坏蛋会不会打她?会不会……我不愿意开灯,希望这无边无际的黑暗能冲淡我的痛苦和焦虑。
院子里扑通一声,好像有东西从墙上跳下来,我以为是房东的狗,并没在意。可是没过多久就坐不住了,因为我明明白白地看见院子里有一个很大的影子在动。这不是狗,是人!我立刻警觉起来,在窗口前等了半天没见动静,我就提心吊胆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因为是阴天,院子里很黑,我吸取了树林里的教训,只是站在门口观察,过了一会儿,从杂品房的小门里隐约透出一线亮光,虽然很弱,可还是没躲过我的眼睛。我顺手操起身边的一把铁锹,悄悄地向小门靠过去。到了门边才看清,那亮光其实是从一个人手里的一只小手电筒里发出的,那人是在找什么东西,在杂品屋里上下左右地照着。
因为光线太弱,根本看不见他的脸。我正愁找不着绑匪的下落呢,他倒送上门来了,今天有我在,他就别想再出这个门。
我不知道是从哪来的一股猛劲儿,也不想后果,就贸然闯进屋去,伸手摸到电灯开关(我熟悉开关的位置),啪的一声按下去,屋里亮了起来,那个人顿时就暴露在灯光下。是个男的,个子很高,穿着一身黑衣裤,脸上还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两只眼睛,跟电影里的蒙面大盗一模一样。当我们俩的目光相遇时,我发现他的眼睛很特别,虽然看不见眼睛的轮廓,两道阴冷的寒光却猛烈地向我逼来。
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可胸腔里的怒火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狭路相逢勇者胜,我把铁锹一横,冲着他大喝一声:
“你是谁?”我想这一喝肯定会把他吓住,可他并没有害怕,从容地把右手握着的手电筒关掉,放进上衣口袋里,掏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手枪。他把拿枪的手放在腰上,让枪口对着我,低低的,却是狠狠地吐出了一句话:“把铁锹放下,不然我就开枪!”
一看见枪,我心就打了个哆嗦,眼睛紧盯着那黑洞洞的枪口,生怕从里面飞出子弹来。真不知道刚才的勇气都跑到哪儿去了。当啷一声,铁锹掉在地上。我的手是自动张开的,没经我的大脑就张开了。
我继续盯着那黑洞洞的枪口,不知道下面该做什么。
“站到一边去!”
我一下变得很听话,乖乖地站到了一边。
那个人飞快地从我身边掠过,紧接着又听到有攀墙的声音,一转眼就无影无踪了。我真希望他把我的耻辱,把我的怯懦和软弱也都带走。我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背叛自己了。我把杂品屋的灯重新关掉,让自己回到几分钟前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我真想待在黑暗里,永远不出来,出来了也没法再见人。
就在我不想见人的时候偏偏又来人了。冯奇和苏尚急促的敲门声,再一次让我魂飞魄散。直到听见冯奇喊我的名字,我才清醒过来。
冯奇一进来就发现我的脸色不对,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只好把刚才的事对她讲了。冯奇听完之后沉默了好长时间。
苏尚问:“有什么不对吗?”
她说:“当然不对。云云刚刚逃走就出现这种事,这说明什么?”
苏尚:“说明什么?”
冯奇说:“这说明还有一帮人也在打脂砚的主意,而云云就是他们一伙的。云云逃走以后就把她知道的情况告诉了她的同伙,她知道我们在这院子里找过脂砚却没有找到,就让她的同伙来找。显然他们也相信脂砚就藏在这院子里。”
苏尚说:“不一定,绑架李磊的那帮人,要是认为脂砚藏在这里,也会派人来找的呀。”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起来,我没心思听他们俩分析案情,满脑子想的只是要找一个救李磊的机会,好洗刷我所有的耻辱。
9点30分就要到了,我心里越来越紧张。冯奇和苏尚的争论也开始涉及到我,冯奇坚持认为云云和绑匪不是一伙的,我们完全可以按原计划行事,拿着假脂砚把绑匪引出来,从而救出李磊。而苏尚则认为冯奇的判断理由不充分,万一绑匪事先知道给他们送去的脂砚是假的,就会给送东西的人带来危险。
两人争得不可开交,只能向上级汇报,让领导决定。我知道苏尚是为我担心,可我还真就不领他的情,我不管他有什么理由,也不管他们谁对谁错,反正不让我去救李磊,我就认为那是害我。现在我不光是救李磊,也是救我自己。
为了能够顺利地救出李磊,我必须首先拿到那块假石头。我说:“你们俩就别争了,都快到点了,我还没看见那东西什么样呢。你们到底拿到没有?”
冯奇说:“拿到了,阿珠这回是真想跟我们合作。”说着就让苏尚把东西交给我。
我一看,就是上次阿珠让我调包的那块小石头。我说:“就放在我这儿吧,不管你们最后让不让我去,我都得先熟悉它。”
我轻而易举地拿到了假脂砚,又对冯奇他们说:“我想单独待一会儿,平静一下。”他们以为我真的想静会儿,就顺从地退到了厨房。
我把假脂砚放在手里仔细观察着。它和真脂砚一样,也是装在一个红色的漆盒里。它就要陪我到一个十分凶险的地方,去执行一项同样凶险的任务,它和我都有可能粉身碎骨,这一去再也回不来。这样的关系把我们变得异乎寻常的亲密,犹如慷慨赴死的一对战友。
刚刚发生的那一幕,我曾经表现过怯懦,这次再也不会了。别,我现在还不能把话说满,这一回我不打任何保票,也不说任何豪言壮语,只是心里装着李磊就够了。她就是我的督战员,我要是敢逃跑,我心里的李磊就会用机枪突突我。
我看了一下表,9点40分,离绑匪规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我听见冯奇和苏尚在厨房里不停地打电话,知道在通运桥的周围已经安插了埋伏。我还听到局里给他们下达了任务:鉴于云云已经逃跑,为了保证安全,局里决定由一名警察代替我去给绑匪送东西。这名警察长得和我很像,口音也差不多,再加上天黑,绑匪很难分清是谁。只要绑匪答应放回李磊,下面的事情就好办了。警察已经在各个路口进行了布控,这群绑匪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现在该我行动了,要等到冯奇进来跟我说明情况,我就脱不了身了。我把那个小方盒放在上衣口袋里,悄悄地打开窗户,像只猫似的一下就跳到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