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被窝，我就被一团温暖的气息所笼罩。这气息不光来自火炕，还来自李磊温润的身体，她让人心酥骨软，再硬的汉子也抵挡不住。
不知不觉间我竟改变了主意。我不能告诉她我和云云的事，说了之后只能有一种结果，那就是大闹一场，然后分道扬镳。这可是众多男人实践了千百次总结出来的经验。
李磊看我不吱声，只是在那儿发怔，就问我：“你不是有事要告诉我吗？你说呀？”
我说：“我忘了，谁要你让我进被窝的。”说着就把她搂得更紧。
我已经感觉到她的小手沿着我的衬衣下摆滑进来，在我的背上来回游走。我的心随着她手指的滑动变得痒痒的，有些按捺不住。我意识到如果再继续下去，我的全部努力就将前功尽弃。我当机立断地按住了她的手，把它从我的衣服里拿出来，放在我脸上。我这么做等于是给她一个信号——那样不行。
我想，她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将手拿开了，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她对我说：“我刚才是在试你，你装作和我好，却不想要我，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你有女朋友，就是那个网名叫脂砚斋的女孩。你对她有过承诺，你说只爱她一个人，所以你才不要我对不对？昨天夜里你宁可死死抱住我也不肯要我，今天你又这样。艾哥哥，我知道你喜欢我，你是想要我的，你只是不肯违背自己的诺言。你既然不愿意，我们就不做那事，男女相爱有好多方式，不一定非要那样。艾哥哥，你就这样抱着我，和我说说话好吗？我只要挨着你，躺在你身边，我就满足了。”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一边说一边自己擦眼泪。
她说：“哥，你只能做我的艾哥哥，你只是我哥对吗？我们俩的缘分只有这么多是吗？”
我做梦也想不到李磊会对我说这番话，她把我想得太好、太纯洁、太高尚了。我哪里配呀，我其实是个十足的骗子，惟一比骗子好一点的，是我还有那么一点羞耻心。磊磊呀，你艾哥哥这么做不完全是为了你，他更多的是想要保持住他一贯信奉的做人信条。说白了吧，他是怕自己的心里不平静，怕因愧疚而失去做人的自信。
看着怀里泪眼朦胧的李磊，我心里又升起一番怜爱。我为她擦去眼泪，把贴在她脸上的头发向后理了理。我说：“磊磊，你艾哥哥没有你说得那么好，他甚至很坏，他希望你能原谅他，你能原谅他吗？”
我看见李磊在我的怀里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说：“你不是想跟我说话吗？你不是也有事情要告诉我吗？你就说吧，我听着呢。”
李磊不吱声。
我说：“你是不是又反悔了，不想告诉我了？”
她说：“不是，只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
我说：“有那么复杂吗？”
她说：“太复杂了，我一时还理不出个头绪来。”
“不着急，你慢慢理，理好了再说。”
过了大约两三分钟，她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望着我说：“哥，你别问了行吗？我不想说，我真的不想说。”说着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很特别，听起来像是嚎叫，让人撕心裂肺。我怕了，怕我自己没有勇气面对她内心那块一直遮掩着的流脓流血的伤口。我说：“好磊磊，哥不问了，哥不问了还不行吗？你别这样，你哭的太吓人了，哥害怕。”
哭声终于停止了，李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一吐，好像把她心里积压着的数以万计的痛苦全都吐了出去。她用手擦了擦眼泪，居然笑了出来。她说：“全结束了。”
我问：“什么结束了？”
她说：“过去。我的过去全结束了，我要重新来。艾哥哥，你能娶我吗？我喜欢这儿，我也喜欢你，我们要在这儿过一种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活，好吗？如果你答应，我们明天就结婚。”
李磊的情绪转变让我感到突兀，她的话更让我毫无准备。结婚？
我从没想过，我现在的经济状况拿什么结婚？没房子，没固定工作，没正常收入，甚至连想当丈夫的念头都不敢有。李磊这一问倒让我不知怎么回答了。我想说我还没有准备好，这话听起来又有点像拒绝，我当然不会拒绝李磊，特别是这个时候。可是，我真的要和这个认识只有四天的女孩结婚吗？这是不是太草率了呢？
李磊见我犹豫，脸上的阴云又浮了上来。她说：“你不愿意是吗？
因为那个女网友？”
我说：“当然不是。我怎么会不愿意呢？可是……”
李磊问：“可是什么？”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那就是高洪亮。我说：“你不是已经结过婚了吗？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在中国，这可是犯了重婚罪。你和我结婚，那高洪亮怎么办？她可是你的丈夫。”
李磊好像早就知道我要这样问她，就平静地说：“我刚才说过，我的过去已经结束了，全都结束了。”
我说：“你能不能说得明白一点儿，‘结束了’是什么意思？你们离婚了？”我本想说他是不是把你抛弃了？可是我没说出口。我想很可能这就是李磊刚才号啕大哭的原因。她的情绪刚刚平息下来，我不能再去揭她的伤口。
李磊的脸色更加阴沉，我觉得我可能是猜对了。
李磊说：“你不要瞎猜了，高洪亮死了，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刚听到这话的时候，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立刻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两天前她还向我滔滔不绝地讲述她和高洪亮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一转眼又说他死了。这是为什么？难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难道有什么不可抗拒的灾难降临在他们头上？是的，一定是的。李磊一定是怀着极大的悲痛来到北京的。她想用这种特殊的方式与自己的爱人告别，而那块脂砚或许就是高洪亮送给李磊的定情物。她把脂砚背在身上，就会感觉到高洪亮时时刻刻在身边，她每次流泪他都能看到。为了这份情意，她宁可每天面对各种各样的危险，宁愿丢了命也不愿意丢了这块小石头。对，就是这么回事。脂砚没有丢，一定是被她藏在自己的心里了。那是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地方，谁也拿不走。
至于高洪亮，他再也不能成为我的情敌了，可我并没有因此而喜形于色。他的死反倒让我和他更加贴近了。我们成了她的前夫和她现在的未婚夫。他是我的先驱，我是他的继任者，我从他的手里接过李磊，我的使命就是继续爱她，而且要比我的前任更爱她。
我本该问一问高洪亮是怎么死的，然后再安慰一下李磊，说一些人死不能复生之类的话，可是这有什么用呢？这样做只能重新唤起磊磊的伤痛。我发誓绝不这么做，我不会再跟李磊提起有关高洪亮的任何事，甚至是高洪亮这个名字。
明天就是我们的婚礼了。一想到婚礼，我的心又变得现实起来。
婚礼需要花钱，花很多钱，可是我没有钱，我是个穷光蛋。
尽管我已经把结婚之后可能发生的所有糟糕情况都想过了，不论是忍饥挨饿，还是露宿街头，我觉得我都能应付。我也相信我能给李磊带来幸福。可是眼前怎么办？我的口袋里只有不到3000元的现金，我还有一个存折，里面有500元的存款，加在一起也不过3500元。
这点钱够结婚吗？更加让我担心的还是李磊，她还是个孩子，可以说毫无生活经验，谁知道她是不是一时冲动呢？面对这种贫穷清苦的生活，她会不会受不了？过了最初的浪漫之后，她会不会感到乏味？
因此我得先搞清楚，李磊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说：“磊磊，结婚是不是急了点儿？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要和我结婚，就意味着你必须抛弃过去的锦衣玉食的生活，跟我一起受苦。
还有，你对我到底了解多少？如果今后我们之间发生了矛盾你会不会后悔？”
李磊没等我说完就不耐烦了：“你这人怎么这样烦呀？我说过了，我爱你，这就够了，还考虑那么多干吗？”
我说：“事情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结婚是人生的一件大事，你一定要慎重对待。”她就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说：“你是不是不愿意和我结婚，才故意找这样那样的借口呀？”
我说：“不是我不愿意，我是怕你后悔。”
她说：“我为什么要后悔？不，我不会后悔的。”
我说：“至少你也应该和你的家人商量一下呀？”
李磊的眼圈又红了，她低下头说：“我求你了，别提我的家人好吗？”
我知道我又说错话了。阿珠跟我说过，李磊是跟父亲闹翻才跑出来的，她根本不想跟父亲联系。我想李磊这么做是不对的，至少是有些任性，而她父亲却一直在惦记着她，怕她出事，还专门派人来保护她，我应该说服李磊和她父亲和好。
我说：“你和你父亲有什么过不去的事，非要弄成这样子？我觉得你应该给你父亲打个电话，就说你要结婚了，希望得到他的祝福。
我……”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李磊就冲我大叫起来：
“你别说了行不行？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被李磊的样子吓呆了，真没想到她对她父亲的成见这样深。说不定她父亲和高洪亮的死有关系，也可能和脂砚有关系，要不然为什么李磊会把脂砚偷出来呢？
我说：“好吧，好吧，我同意了。就照你说的，我们明天就举行婚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