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约定，我和国鹏在街角的门店集合了。
C市市长贪污下台，城市重新规划，城区改建，Y镇南城区巧妙地避开了Y镇的改革重心，用地图来表示可能比较好，不过现在我们暂且用文字简单地说一下：
中部区持续稳定发展，一条中央大道车水马龙，即使是经济衰退的大环境下，也能保持一个平稳地态势慢慢成长着。
北城区继续向北扩张，原先在北部边缘的铁路路线成为了北城区几乎中线的位置，铁北路重点开发第三产业，有和中央大道并驾齐驱的优势。
东部区转工业，尤其是轻工业。事实上，Y镇曾经的命脉——煤炭经济衰退得可怕，近年来几乎到了挖不出媒来的地步，原先的企业摇身一变，着手洗煤，重点挖掘矸石的潜力，比如卖到南城区的发电厂。
而我们现在所在的，正是南城区最历史悠久的老街。
看着我一脸苦相，国鹏摊手耸肩：“没办法，现在能搞到的也只有这样的地段了。别看是老街，能弄个转角小楼也费了我一番功夫。”
这倒也是，如果要我找的话，可能就得从在更南边旧田区着手来找了。不过我也不算空手来的。在国鹏费解地眼神里，我把包着白布的包裹解开，里面是一块匾额，上书四个大字【难得糊涂】。
“啊，这个是难得的意料之外的收入了。你知道这次老黑逮的那小子把那糊涂市长整下来了，市长一家变卖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没法儿填南旧田那一亩三分地儿把山楂树改种苹果的资金缺儿，家产一抵债，都在老黑那儿扣着呢。”我抖搂着那张白布上的灰，“机会难得，就给借过来了，老黑也敞亮，不至于要什么租金。”
“那是得给他卖命，就那天那小子，要是没你我，老黑也不好抓他。”国鹏一脸严肃。
“行啦，好歹第一桶金到手，能把小事业搞起来了。”我抬起头，这个老旧的二层木构小楼有些年头了，灰尘有点大，但是相当可爱；估计在它的窗户里看我们，应该是相当的生机勃勃吧。
“这你算是说错了，”国鹏顿了顿，也像我一样抬起头，“接下来，才是我们的第一桶金。”
比较有象征意义地，我们把一人伸出一只手，把双扇门推开。
“砰！”两扇门直直地倒进门里，用文字表达的话，只有一个砰字，但是振聋发聩。虽然我自己看不到，不过我的表情一定和国鹏一样精彩。简直就是大招放空，凹了个寂寞。
混蛋大门，还我青春！然而我没心思喊出来，只是加紧把手里的白布重新盖到牌匾上。
转角小楼的卫生状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棘手。虽然没什么蜘蛛网，不过尘土也积了厚厚的一层了。我敲了敲通二楼的楼梯，激起一阵尘烟。结实倒是结实……
“是不是抗战之后这儿就再没人进来过，这一层土和成泥得绕地球一周了吧。”我已经开始庆幸在进门之前把牌匾寄存到隔壁店里了，把手头的白布撕成一块一块的，搭在柜台和桌子以及楼梯扶手上。
“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抗战的时候这儿确实是个根据地，你看后厨，那儿有个地窖，里面是防空洞。”国鹏拧干手里的抹布，然后顺手把窗户卸了下来，“再往后就是小规模回民饭店，里间儿外间儿就是那个时候隔开的。”
我一听没反应过来，回民饭店分里间儿外间儿干嘛，有讲究？
国鹏又卸了一扇窗户，街边的风吹了过堂：“回民啊，也不都是一出来就是回民，喝碱水转的回民，骨子里还是有猪肉的。这店里的老主顾馋了，里间儿坐点猪肉随意，外间儿不做猪肉生意。”
我暗叹一声，这都多少年的事儿了，国鹏你真是活成精了。
国鹏一脸骄傲：“告诉你，就街对面那胡同，五六个老大爷，天天就坐那儿下棋，你去凑凑近乎，用不了个把月，什么都知道了。待会我告诉你这厨房为什么有三个灶。”
得得得，您高兴就好，我服了。
弄完了一楼门脸上的东西，国鹏又擦出两张桌子，几条凳子，招呼了几个老大爷进来坐镇喝茶，看他那样子挺放心，我就把牌匾也要回来往前台一搁，转头准备往工商局走流程去了。
接下来的路上，国鹏从水果摊买了几袋苹果之类的水果。人情世故什么的还得是国鹏，我是真想不起来这个，然而我钦佩的目光马上就被他嘲笑得体无完肤。
“说真的，你要拎着这么几袋东西进工商局，得让他们扔出来。”国鹏掂了掂轻重，从一袋里掏出几个苹果放到另一袋里，“疏通关系很重要，但也不是这么办的，这方面你有待提高……看着我怎么办。”
然后，国鹏带领我离开大道，改从胡同走。沿着胡同开始敲门。这一代我也知道，老年人居多，城区改造，住不惯小高楼的老人就据守这南城胡同群，好像还跟挖煤时代的坐标分了个三千米五千米什么的，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不过这附近应该都叫五千米。
“哟，张大爷，您这身子骨儿硬朗啊，我这路过，给您带点苹果来。”
“李哥，大爷大妈都挺好的吧？我这不，店这就起来了，我来打个招呼，没事儿过去喝茶。”
“孙叔，诶呀瞧您说着话儿，我呀，就喜欢听你们老一辈的讲，我店就老街，头一家，对对对，老回民那儿，您有空过来坐坐啊。”
国鹏一家一家地说，我就跟在后面陪笑点头，心想国鹏这确实是活成精了，这一胡同，还刚才那一胡同，这么多人说记住就记住了——我这也一天到晚与人为善，就一缺点记不住脸，干不了这关系活儿。不过这都老头老太太，就是我们的客户群体了？
“啊！难不成这胡同几家和工商局……”
国鹏正色道：“完全不是。你要知道，老年人的经验是最宝贵的财富，能请他们到我们店里喝茶，是一种荣幸。我们档案都齐的，办个证不用跑什么关系，你就放稳了吧。”
我倒是还真不担心这个，实在不行还能让老黑再出来卖个面子。我只是觉得你……算了当我没说。
到了工商局前台，前台妹子长得还不错，拿了我们各种证件排开在桌子上，看了半天房产证和租房协议，确定了我们不是皮包公司之后问我们：“你们的公司名称是？”
“又鸟国际。”
“啥？你们是养鸡的么？”
“养鸡的就叫CD养鸡二厂了。取我洛羽缀的又，和国鹏的鸟，又鸟国际。”
那妹子一脸的为难：“不行不行，你们还是换一个吧，这我心里没底，总觉得哪儿怪怪的，而且说不定还会有重名，你们可以再想一个辨识度高一点的……你们的公司是做什么的来着？”
“互联网+。”这个我还是了解的。
前台妹子有些错愕：“互联网+具体呢？如果是打字复印一类的建议直接这样写，现在限制取消，打字复印也不需要特别的执照了。”
国鹏沉吟了一下：“那就打字复印吧。”
“那你们的机器配置好了么？方便的话跟我说一下配置吧。”
我和国鹏面面相觑。
“我觉得也是，你看打字复印至少得要个电脑，配个打印机吧……还得有复印机，条件好的应该再配上个扫描仪。”我有些为难。
“要不，你去找老黑再借一组？”国鹏也为难了。
“……我感觉有点悬啊，一组电脑，放我们身边根本留不住啊。老黑也知道，这种东西不可能借的出来的吧。”
我和国鹏还在自以为小声地讨论着，前台妹子一脸黑线，然后默默地把打字复印那张纸放到一边，在下一纸抬头写上了“互联网+”。
很快我们的话题又回到名字的问题上。
“那名字就叫缀鹏国际吧，还有谐音词追捧，应该能火的起来。”我深思熟虑之后提出了一个想法。
“不行不行，这我心里没底。”国鹏说。
最终，我们的公司在前台妹努力地协调下定名为了羽国驿。
接下来连着办组织机构代码证，税务登记证和工商执照三个证。
“我记得老黑跟我说还要跑安监来着？”又回到前台的时候我问国鹏。
前台妹：“毕竟之前出了点事情，上面大领导都换了嘛。”
“好像还没有工商管理费了？”
“恩，已经免除了——毕竟市长都下台了，连带我们局长也进了局子，现在的新局长草木皆兵的，不过确实有很多改善。”虽然她这么跟我说，我也没太反应过来，“你们记得每个月过来报税啊。”
“要是不挣钱呢？”国鹏问。
“不挣钱报0。放心吧，三万以下都免税，你们刚创业阻力是很小的。”
等我们走出工商局，迎面就看见小白走过来了。
“小坠儿哥，你要的普洱，生普，喝着就一个字儿，香。”小白递给我一个纸盒。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个铁盒，估计里面还得是袋，我也就懒得拆了：“行，我收到了。你回去把字儿一签就行了。”
国鹏：“这是谁？没见过啊，你什么时候跟他要的普洱？”
“叫的快递。这个是小白，我帮老黑蹲点的时候，一天到头也离不开，只能叫外卖，一直都是他和石头小哥俩送，现在也熟悉了，叫什么也方便，能优先往我这儿送，我当场就验货，签名的事儿也就免了。”我直接把普洱递给国鹏，“这茶就给你了，随你怎么安排吧。估计你跑了这么多家，得有不少人坐桌子等你回去沏茶吧。”
“确实。”国鹏一点头，掉头又从旁边的店里买了几袋子花茶。
还有一个疑问，我问国鹏：“现在我们证件文件都到手了，你该说说你的盈利模式了吧？卖关子卖这么久，你倒是一点儿都不嫌没菜吃？（用卖关子表达吃饭，大概是这样的感觉）”
“你觉得呢？”国鹏还在玩神秘。
“我当然一直都是有所准备的——我加了五十多个微商，把她们的货，全挂在我们的店上，价格稍微加一点维持日常成本，以后名气打出来了再慢慢地调整。“
“你这盈利模式……没问题？“
“这就是微商啊！你看，实际上是妥妥的上家克下家的成本战，不过凭我的能力，我们很快就能达到下氪上的地步。“
“算了吧你。“国鹏长出一口气，”马上就到店里了。“
是啊。马上就到店里了，我也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了——我们羽国驿的二层转角小楼，好像变得干净了许多！
“难不成国鹏你是打算把这个地方办成老年人活动中心，提供空间场地和免费的茶水以此来收取会费，而且给老爷爷老奶奶以归属感让他们自主地打扫卫生，借此进一步降低成本？“
“少扯淡，你看外面挂着的那个蓝衣服的，对对对那个擦窗框的，那是我雇的家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