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一大早就告别了张氏一家北上,花了几天的脚力来到了京都。
这京都是天下之中,的确是有一番繁华。江寒找了个客栈住下,心里估摸着去游赏几天然后再放个摊子敛财。打定了主意,他将东西在那放了放,和掌柜的打了声招呼,便慢悠悠地踱了出去。
相比南方的天穹等小县,京都的确可以称得上有几分帝王的霸气。想来当初定国都时太祖也下过一番功夫,所以才会选了这块帝运极旺的福地。只可惜天长地久,这里的灵气已经被磨损地所剩无几了,恐怕真要起了个乱子,这朝余国恐怕是保不住天下正宗的位子了。
江寒一面给这帝王家看好了风水,一面慢悠悠地到处闲逛。京都西面有个湖,水波旖ni,听说自有一番风味。原本在北方有湖就已属少见,江寒有些好奇,问明了路也就去观赏观赏。
在湖边的小住里叫了杯茶,江寒小小地呷了,一面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倒也惬意。
小住其实是个略大亭子,被改成了茶楼,也别有一番韵味。这时湖心驶来了一艘画舫,红栏倚阁,莺声艳语不绝,但并不显得嚣闹,似乎是被谁给包下的。想来是哪户大家的公子出来游玩,江寒微微一笑,并不感兴趣。
“哟,是柳公子。这柳家就是有面子,连碧红坊的船都能叫得动。”有人已经开始啧啧称奇,大有恨不得自己才是船上之人的意味。
另一人接话道:“这有什么的,人家柳家可是代代相传的神医,连皇上都要敬他们三分呢,别说这小小教坊了。”
江寒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说着,神色落在那艳丽的红楼船上,稍稍有了些打算。如果真是神医世家,说不定倒能医治他的心病。之所以不入仕途而选择了到处游历,除了喜好自由,另一个原因便是自己自出生起便有的心病。虽然随着他的调养现在早已大为好转,但偶尔还是会发作上几次。对他这种喜欢享受的人而言,这病发作起来可是真正的要命。如果可以让这神医家的人出手相治……他垂了眼,开始暗暗做打算。
“柳公子,救命啊!柳公子——救救我家虎儿吧——”有个中年人抱了个孩童冲到岸边,对着船开始大喊。
看那人三十开外,而那孩子则已经满脸苍白额冒虚汗,显然是病得不清。
但周围的人都已经默默地摇起了头,江寒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奇怪,这柳家不是神医么,怎么,这么个小孩都看不好么?他正想着,这时从画舫里走出了一人。
衣襟翩翩,似乎正沐浴罢,发梢上还留了淡淡的水汽。二十左右,长发垂肩,嘴角有自然的弧度,却显得很冷。他遥遥地瞥了眼那个男子,言语有几分讥讽:“你不知道本公子只治一种人的吗?”
男子听了,抱着孩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急道:“公子行行好,救救我家虎儿吧,那些郎中都没有法子,如果公子还不救,恐怕……”
只治一种人?江寒好奇地问旁边的人,那人看了他一眼,又看好戏般地投去了视线,一面说道:“先生是外地来的吧?这柳莫是神医家在他这代唯一的香火,生性风liu,性格也古怪,之前居然还定了规矩,说是无法让他顺心的人他可是一个都不医的。”
“那怎么样才能是‘让他顺心’的呢?”
“天知道……”那人耸耸肩,表示帮不上忙。
那边柳莫已经显得有几分不耐,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烦?说了不治就是不治,难得出来玩一次,真是扫兴。直接回去准备个棺材不就得了,别在这浪费时间。”
男子听了,抱了孩子就是一番痛哭。
纨绔子弟。江寒不由皱了下眉,回眸看那孩子,果见印堂发黑。他走过去问:“这位先生,可否借令郎的手看一看?”
男子心下悲伤,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江寒取了孩子的手,摊开掌心一看,不由微微一笑。《相理衡真》之四肢捷径有云:“夫四肢者。谓两手两足是也。故四肢以象四时。若四时不调。则万物难生。四肢不端,则一身困苦。若以手足象木之有枝干也。多节名为不材之木。纹痕象木有理也。杂乱名为不善之纹。”这孩子的四肢皆健全,加上他掌上的纹路,虽然岛纹出现在掌心的五大纹线上并非好的预兆,但从食指下方沿着‘金星丘’,环绕大拇指的地纹并不显短。这条线影响的是健康与生命力的强弱,这么一来,可见这孩子的命还不该绝。
或许可以试试。江寒想了想,问道:“先生,我这有一法子也许可以救令郎,你可要试试?”
一听有转机,那男子忙是连连点头。
“先生可以试试八门之术。”怕对方听不懂,江寒取了一根枝条在地上一边画着一面解释道,“所谓八门是指奇门遁甲跟据八卦方位所定的八个不同角度,总分吉门和凶门。顾名思义,吉门招吉气,凶门招凶气,这样可懂?”
男子听得满头是汗,依旧糊里糊涂,只是急着道:“先生就别绕弯子了,什么吉门凶门的,只要说怎么救虎儿就什么都好。”
江寒无奈:“说白了,只要好好利用这两种门就行了。你可否将家里门面的超向告诉我?”
男子忙是详细地说了一番,不听不要紧,一听还真把江寒给吓了一跳。他们家的风水可真是“好”,“好”到了极点,几个凶门里,就已经包含了伤门、死门和惊门。他轻咳了一声,道:“先生你还是搬家吧……”
“搬家?”所有在一边听着的人都被弄得一愣。
“哈哈哈哈……”远远传来一阵笑声,柳莫在船上笑得很是夸张,显然也是听到了江寒刚才的一番话,“我说,这位公子。如果换个家就可以治病的话,还要我们医生做什么?你分明就是一神棍,居然来这里还说得有条有理的。”
江寒也不恼,呵呵笑着又回了原来的坐位:“信不信可由你,你孩子的命可在你自己的手上。”
只要有希望说什么都不能放过,那男人叩头谢了谢,匆匆地就踱路走了。
柳莫知会了声,船就靠了岸。他顾自走到江寒身边坐下,却不说话。
江寒不明白他的用意,一时愣在那直直地看着他,半晌,才道:“公子有何指教?”
柳莫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你很好玩。”
“是吗?”江寒哑然,游历天下这么久,说他“好玩”的恐怕也只有这位公子一个人了,“在下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好玩了。”
柳莫调侃地看了看他,说道:“先生是神棍?”
江寒清咳了声:“算命先生未必是神棍吧。”
“就算是吧。”柳莫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就当是吧,那么先生给我测个字如何?卦金嘛,一分都不少你。”
他分明是出于好玩……江寒无奈,灵机一闪,笑道:“卦金就免了,只是不知公子能不能帮在下治一个人。”
“原来是要我救人?”柳莫玩味地看着他,笑道,“好。如果这一卦你算准了,本公子一定治,但如果你算错了——嘿嘿,恐怕我要砸了你的招牌了。”
微微摇了摇头,江寒道:“那请公子赐字吧。”
“就测‘莫’字吧。”
江寒取了笔写下,问:“测什么?”
柳莫挑了挑眉:“先生不如自己测吧。”
江寒蹙眉看了看,道:“‘莫’上为双木,中为‘日’,下为‘大’。‘日’有喻命之意。公子是要测运势吧?”
柳莫动作顿了顿,并不说话。
江寒继续道:“双木则为‘林’,而‘大’字若写草了,就似一‘火’字。火烧森林,加上烈日当头,恐怕火运太旺很难经受。而‘大’字加一笔则是‘天’,但现在‘天’在‘日’下,分明是天地颠倒,并不是个好兆头。公子,恕在下直言,家里恐怕是要有什么不当之事发生了。”
柳莫沉了脸色,半晌才冷冷开口:“别的术士个个都挑好的说,你倒好,讲的尽是些坏事。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区别和其他人的不同了么?”语毕,他将手向背后一负,一甩袖又回了船上。身后的仆役忿忿地瞪了江寒几眼,也忙是跟了上去。
周围的人在纷纷私语,江寒看着那背影不由地摇了摇头。报喜不报忧,这样可以省很多麻烦,他自然知道,只是这就有违了他江氏的宗旨,更何况胡乱算卦可是会害死人的。只是……看着那艘渐渐远离的画舫,江寒略有无奈。依据方才的卦象分明的确是个大凶之象,这柳莫最好还是当真的好……
“又一个不怕死的人……”江寒呷了口茶,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