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依睡着后很不老实,睡姿千奇百怪,像个只知玩耍不知烦恼的小孩子。谢皖江离开之前情不自禁地俯身,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这个吻,像一滴露珠,从青翠的荷叶上悄悄滑落。
凌晨,谢皖江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醒,穿着睡衣的初依抱着电脑赤脚站在他的门口,眼睛里都是眼泪。
“这是怎么了?”谢皖江瞬间清醒,赶紧把自己的拖鞋脱下来给她穿上。
“电脑死机了。”她睡醒后就开始作图,眼看马上就完成了,电脑突然死机,再打开,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还能复原吗?”她的鼻音很重,眼泪在眼圈打转,一直忍着没让它掉下来。她不是爱哭的人,这件事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最糟糕就是白来一趟独克宗而已,可是这张设计图是她辛辛苦苦地作出来的,就这么不见了她不甘心。
“你别急,我先看看。”谢皖江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运行,几个快捷键就搞定了。但是初依最后处理细节部分的工程文件没有保存,还是要重做。
初依擦了擦眼睛:“已经很好了,细节重做就可以了。”
谢皖江看了一眼时间,重做恐怕来不及了。天亮后正式评选,设计师在评选前上交作品,按照初依的速度可能有些赶。“我帮你。”他坚定地说。
初依在谢皖江的指导下少走了不少冤枉路,每一个步骤都准确无误。月华如水,倾泻在他们身上,初依转头偷偷打量陪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自豪感。
这就是她爱的男人,上穷碧落下黄泉,绝世无双。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调整和修改,当最后的成稿展现在他们面前时初依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大功告成!”谢皖江点击鼠标,存盘。
这时候天也亮了,窗外一轮红日从山背面渐渐升起,火红的光芒映进房间暖洋洋的,这是初依第二次看到日出,上次是在海边,她发现只要和谢皖江在一起总会看到这个世界美丽的一面。
“谢谢你啊,天没亮就把你吵醒了,真不好意思。”
谢皖江用U盘把文件备份,交给初依:“一会儿加油。”
“嗯!”初依信心满满,“那我先回去准备了。”
“好。”谢皖江送初依到门口。
门外,魏承轩正要敲门的手被身后的开门声打断,初依和谢皖江的房间是门对门,魏承轩转身看着只穿着睡衣的两个人,表情相当难看。他的视线略过初依惊讶的神情落在她的双脚上,初依顺着他的目光偷偷瞄去,她还穿着谢皖江的拖鞋……这回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谢皖江却神态自若:“魏医生,没想到还能在这儿遇见你,难道是因公出差?”
魏承轩半晌没有说话,良久,一把把初依拽到自己身边,对谢皖江近乎挑衅地说:“当然是来接依依。”
初依完全没有意识到魏承轩现在很生气,急忙问:“你来了巧巧怎么办?”
魏承轩冷道:“你放心。”
初依被他的低气压呛得不敢再问,抱着电脑灰溜溜地回了房间。
清晨,客栈走廊里的两个男人各怀心事。
“依依怎么在你的房间?”魏承轩在她走后质问。
谢皖江却坏笑着耸了耸肩:“你说呢?”然后潇潇洒洒地转身回房。他枕着双臂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了很久,随后拨通了助理的电话:“我让你准备的东西不需要了,继续放在你那里保管吧。”
小叶心生疑惑,不是说要在比赛结束给初小姐一个惊喜吗?不需要了?
不过他没有多嘴,按照老板的吩咐做就是。
“还有。”谢皖江补充,“把给初小姐订的那张机票退掉,我的改成今天下午1点的航班。”
上午10点正式评选,谢皖江临时退赛,提前离开了独克宗乘坐早班大巴去了丽江。初依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她还没有跟他告别,他就走了……
“谢老师退赛了?”披肩女今天穿了一条长裙,大嗓门和她的淑女装扮严重不符,“老师怎么能退赛呢!他毋庸置疑,一定是第一名啊!”
旁人附和:“是啊,真可惜。”
有人在一旁没好气地说:“人家是大建筑师,不稀罕这种小型比赛,没什么意思拍拍屁股就走人,我们可跟人家没法比。”说这话的人是入围决赛的设计师中最年长的一个,在建筑领域闯荡了20多年,却不敌谢皖江的三分之一,难怪话里话外一股醋意。
初依听到这些话心里好不是滋味,都已经这么多天了,现在退赛真是太可惜了。
“6号,初依!”
轮到她了。
评审现场有很多围观群众,魏承轩也坐在观众席。初依刚上去时有些紧张,慢慢地找对了感觉,因为事先准备充足所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评审提了两个问题,一个针对平台供暖,一个询问扩建的工程量,第一个问题初依没有考虑,答得有些迟疑,最后总体得分在中上等,拿不拿得到名次就要看造化了。
魏承轩以为初依会等结果公布后再走,没想到她从台上一下来就迫不及待地回房收拾行李了。
“现在就走?”
魏承轩一语点醒梦中人,初依收拾行李的手停了下来,为什么这么急着走呢?这里这么美,她还没好好逛过呢?可她一分钟都待不下去,因为没有谢皖江,再美的古城都没有了游览的必要。
返程的路上魏承轩一直黑着脸,初依知道他在想早晨的事,可她懒得解释。头一天晚上因为电脑死机折腾得她没睡好,登上飞机她倒头就睡,和魏承轩全程无交谈。
魏承轩心里明白,她早晚都要做飞蛾,扑向一场烈焰,涅槃成蝶。他阻止不了飞蛾,那就只能去扑火。
晚上8点飞机降落,他试图叫醒初依,她没睡醒,迷迷糊糊地说:“谢皖江,你让我再睡一会儿,一会儿我一定起来作图……”
那一刻魏承轩真想把她丢在飞机上,还好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揉了揉眼睛从座位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机舱。
魏承轩好人缘,好友接机。初依好像事先就盘算好了,抢先坐在副驾驶,魏承轩知道她有意躲他,什么都没说。
这回她上车没睡觉,因为安平市下雪了。
这座城市已经很多年没下过雪了,车灯照在地面上映出薄薄的一层银辉,深夜市中心仍然繁华如昼,酒吧街的车川流不息,很多人听说下雪了特地跑出来看,只可惜初雪小得可怜,要是再大点就可以打雪仗了。
透过墨色车窗,魏承轩想,最后一次打雪仗还是上大学的时候。
傍晚的操场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白雪,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深深的脚印,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他做完实验从实验楼出来被学弟拉入打雪仗的队伍,她刚好从食堂回来,看到他被学弟们扔进雪堆,浑身上下全是雪。大家都知道魏学长脾气好,纷纷团雪球砸他,他如此狼狈,她却笑得畅怀,团了一个最大的雪球和大家一起围攻他。
那时候他虽然已经掌管天水集团,但因为还在上学的关系,日子过得也算悠闲自在。大学是座象牙塔,每当他看到校园里的一对对情侣,想和她在一起的心就格外强烈,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会给她带来未知的危险,就只好一次次打消这个念头。
他从来没想过跟初依袒露心意,只要能默默地守在她身边就足够了,可是谢皖江的出现让他彻底改变了初衷。
初依不能喜欢谢皖江,因为有朝一日在他和谢皖江之间,不是你死我亡就是两败俱伤。
车子突然停了下来,魏承轩和他的朋友一起下车。初依看到他们简短地聊了两句,他的朋友似乎临时有事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走了。
魏承轩自然而然地坐上了驾驶座,这回她惹不起,也躲不起了。
她刻意看着窗外,车厢里非常安静,魏承轩的车速很慢,好像在故意拖延时间。
“依依,如果让你在谢皖江和我之间选一个,你选谁?”
“啊?”初依没想到一直黑着脸不说话的承轩哥一开口就问了这样一个古怪的问题,“这怎么选啊……”
魏承轩冷笑一声:“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在你心里我还不如谢皖江重要?”
“这没有可比性啊,你是我的家人,他是我喜欢的人,这怎么比啊?”
“谁是你的家人!”魏承轩急踩刹车,初依没系安全带,身体前倾差点撞着头,她呆呆地看着一反常态的承轩哥突然觉得好陌生。
魏承轩把车停下,俯身为初依系好安全带,却没有马上启动车子,而是单臂撑着车门将初依逼到车门和车椅的角落里,这么近的距离让她非常不习惯:“承轩哥,你干吗?”
话音未落,魏承轩撑着车门的手突然绕到初依的颈后,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头就动不了了。一个毫无温柔可言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初依挣扎着企图躲开,魏承轩反而愈加贪婪地在她的唇上流连忘返,她的嘴巴火辣辣的,很快就肿了起来。
直到这个吻彻底抵消了魏承轩心里的怒意,他才把初依放开:“我就是正式通知你,我喜欢你,已经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