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向着消毒区的方向快速移动,猎隼人在两侧挥舞着手臂。在王静兰的帮助下,吴飞找到几名怀孕初期的孕妇,让她们分散到裂缝两侧,帮助大家快速通过。即使很多人对这些陌生男人持怀疑态度,但还是秩序井然地形成两队,用最快的速度去往消毒区。看到眼前抱着孩子的女人和腹部隆起的孕妇一路小跑的样子,萨姆狠狠地骂了伊伦一句,他叫来吴飞和猎隼人,说:“我们该去控制室了,救出舱体里的女人,然后与克诺德共同守住入口。这是我们最后的任务,但在此之前,我还要留下两个人,帮助和保护这里的女人和孩子。所以只有四个人跟我去完成最后的任务。”电工们打开了安装在硕大防爆门上的小门,两名猎隼人进入仓库,谨慎地向仓库深处望了望,又用手电照了照周围的货架,挥手示意第一批学生进入仓库。顺着不断涌入仓库的学生队伍向后望去,每隔一段就会看到一名工作人员指挥着队伍快速移动。小雪与教师们分散到楼梯拐角处,帮助年龄不等的学生快速通过弯路。他们搀扶起行将摔倒的孩子,挥舞着手臂,喊声淹没在一片嘈杂声中。教师们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这是伊伦临时安排的避难演习。但很快,他们发现了这种撤离方式的弊端。由于年龄较小的孩子容易摔倒,后面蜂拥而至的人群如果不能及时停住脚步,就会伤及倒地的孩子,甚至带来更大范围的踩踏。教师们不得不让孩子们放慢速度,按照年龄将他们分散到不同的楼梯下楼。孩子们陆续撤离后,教师和工作人员也纷纷跑到楼下。一名黑人女教师向走廊深处望了望,转过头示意小雪跟着最后一批孩子撤离。但突然,她们在逐渐消退的嘈杂声中听到了微弱的哭声,断断续续由四层的某个房间传来。小雪与黑人女教师立即朝哭声的方向跑去。
在一个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她们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正在搬弄倒地的书柜,而书柜下面趴着另一个孩子。小雪和黑人女教师冲到书柜两侧扶起沉重的书柜,救出被压在书柜底下的男孩儿。男孩儿的左腿已被压伤,不断地哭泣。幸运的是,头部并未受伤。萨姆留下了破烂先生和另一名猎隼人,带领其他人冲向红色楼梯间。当跑到楼梯间入口时,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手枪,递到吴飞面前:“拿着它。”
“我……”吴飞心里一颤。
“我把你留在身边,认为这样对你最安全,但关键时刻,你必须要保护自己,拿着它。记住,这是保险,开枪之前要打开它。”萨姆指着枪上的一个部位说道,“剩下的就是对准目标,扣动扳机,难度系数适合任何一个五岁以上儿童。”吴飞握住手枪,脑中立刻想到在重力试验场开枪击中座钟的一幕。他冲萨姆点点头,跟着他向楼下跑去。
在大家的印象中,CTS控制室应该独占一个很大的房间,所以他们很快否定了二层,因为那里只有一个会议室和两个被管道填满的房间。然而下到一层后,错综复杂的通道结构却让他们摸不着头脑,只能凭借感觉先朝一个方向走去。
“如果是克诺德,他会凿开大厅地面,顺着管线摸过去,不会像我们这样盲目。”萨姆显得很不耐烦。
“不过,也许我们的选择是对的。”吴飞压低声音,指着前方说。
猎隼人们向前望去,只见昏暗的通道内,一块白色光影投射在地面和墙壁上,可以推断出它来自一个大门敞开的房间,来自一盏白色日光灯。大家再次绷紧了神经。随着逐渐接近白色光影,空气中弥漫起烟草味。房间里静得出奇,越接近烟草味越浓,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那里有人。那不像控制室,吴飞猜测道,伊伦不会允许有人在控制室内吸烟。无论如何,眼前的场景都不像控制室。除了墙上挂着的一排监视器和桌上摆放的几部电话之外,房间内没有任何现代化设备。几把长条椅歪斜地横在房间正中;两部电话的听筒远离话机,被扔到了一旁;一个大门敞开的武器柜倚靠墙壁,但除了两个弹夹之外,里面空空荡荡。大家走近监视器,屏幕上显示着由不同角度拍摄的CTS大厅画面,但有一个监视器没有图像。“记得吗,克诺德打坏了一个探头?”萨姆道。监视器中,营救小组正警惕地坚守着岗位,远处的地上则躺着几个人,从服装上可以看出,那是伊伦的士兵。
“兄弟们干得不错!”萨姆对着监视器挥了挥紧握的拳头。
“这些电话……好像都出了问题。”一名猎隼人拿起桌上的电话听筒听了听,随后又抓起另一部电话。
“你难道忘了有人破坏了内部通讯网络吗?”萨姆说。
吴飞转身观察起房间内的其他物品来。他的视线从堆满烟头的烟灰缸移到还剩半瓶水的矿泉水瓶,又从矿泉水瓶跳转到身后的武器柜。
“这里看起来像个保安室。”萨姆走到吴飞身旁,“我想,你已经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吧?”
吴飞思忖了片刻,在心里整理出一组情节:一名值班士兵突然发现有人闯入CTS大厅,慌忙掐灭烟头,叫醒歪倒在椅子上酣睡的其他人。他们神色紧张地盯着屏幕,看到克诺德一枪打爆了监视探头,随即抓起电话请求支援。在试了几次之后,他们确认通讯出了问题,于是跑向武器柜,取出枪支匆匆冲了出去……当他们赶到大厅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只剩下营救队员,当然,还有队员们的子弹……
“不管我们猜想的过程是否相同,结果都是一样的。”吴飞对萨姆笑了笑。
萨姆突然绷起脸,将身体转向门口,“都静一静,”他把手指放到嘴边,压低声音说,“我好像听到了什么。”
大家顿时安静下来。侧耳倾听,那是脚步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仔细分辨,应该只有一个人,正快速向他们的方向走来。大家迅速分散到门的两侧,举起枪,屏住呼吸,等待对付这个不速之客。急切的步伐越来越近,萨姆指了指门外,示意猎隼人举枪冲出去。
“站在那里别动!”萨姆喊道,“手放在脑后,转过身来!”
眼前是个瘦弱男人的背影。萨姆的话令他身体一抖,他停住了脚步,双手抱头,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当看到几支枪管同时对准自己时,男人面部扭曲,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他颤抖地开口道:“别……别开枪,我只是……只是一个操作员。”
“什么操作员?”萨姆口气严厉。
“CTS操作员。”男人的五官几乎拧到了一起。
萨姆的眼睛一亮,迅速与站到他身旁的吴飞交换了眼神。
“还有其他人吗?”萨姆继续问道。
“还有两名同事,在……在控制室。”
“你一个人出来干什么?”萨姆疑惑地看着他。
“不用问了,萨姆。”吴飞目视前方低声说道,“他一定是赶着去厕所。”
“我……我实在忍不住了……”男人回答。
萨姆盯着他,叹了口气:“我不会阻拦你,不过……”
“谢谢,已经不需要了。”男人说,“我需要一条裤子。”
萨姆看了看他的裤子,说:“好吧,在得到裤子之前,你最好先带我们去控制室。”
CTS控制室并没有大家预想中的大,但是里面光线充足、干净整洁,各种电子设备紧凑排列着。在一个狭长的操作台上同样放置着一排监视器,与保安室内的监视器显示着相同的画面。
“他被憋坏了,看到有人进来,卫兵们一个个被干掉,我们没人敢去厕所。”一个脸型酷似番茄的操作员一步步后退,看着破门而入的猎隼人,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你们知道,这里本来士兵就少,这几天又全被调到了外面,我们估计又要打仗了,打仗,可恶的打仗,哦,不,我并不是说我不喜欢打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只有打仗才能推翻伊伦。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们应该推翻伊伦,我站在你们的立场上。”
萨姆没有理会他,走到监视器前,盯着即时显示的屏幕。
“她们每十二小时轮换一次,CTS永远开着,昼夜从不间断。”番茄操作员继续说着,“并不是我们不想,而是伊伦不让,其实我很理解她们的辛苦,你知道,关在里面滋味很不好受……”
“我只有一个要求。”萨姆转过脸瞪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放她们出来,现在!”
“当然,我现在就去。”番茄操作员几乎是蹦到操作台前,正当他准备选择“开启舱体”时,吴飞攫住了他的手腕,“有人进来了。”吴飞警觉地对萨姆说道。
萨姆望着监视器屏幕,喊道:“先不要开舱!让她们暂时待在里面。”他又转向三名操作员,“带我们从最近的路去大厅!”
十二名身材彪悍的黑衣人手持微型冲锋枪,将伊伦挡在身后,伫立在进入大厅的露台边缘。伊伦由他们之间探出半个脑袋,对着CTS大厅中的营救队员大声喊道:“放下枪,如果你们不想让孩子们死掉的话!”克诺德没有理会伊伦,举起枪瞄准了露台。
一串连续的爆炸声由远处传来,克诺德持枪的手腕一阵颤抖。但紧接着,他又重新对准了目标,黑衣人们一阵闪躲,子弹打在露台的金属护栏上,迸出点点火花。
“我说放下枪,你这个浑蛋!”伊伦再次按动手中的遥控器。这次爆炸声离得很近,似乎就发生在克诺德身后,他眉头紧锁,犹豫着该不该放下武器。
“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个孩子吗!?”伊伦大声吼道,仿佛引爆炸药的不是他,而是克诺德,“他们生活在炸药堆中!”他高举手中的遥控器,用力晃了晃,“来吧,开枪啊!抱着他们的尸体去向阿曼交差吧!”营救队员们神色凝重地望向克诺德,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不要开枪!克诺德!”吴飞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声,第一个冲进大厅。萨姆和猎隼人紧跟着他,由三号门冲了出来。克诺德斜靠在玻璃舱的后面,扭过头惊讶地望着他们。爆炸声令吴飞变得疯狂。他的双眼通红,面部扭曲,沿着舱体之间的空隙丧失理智般地奔跑,他对着伊伦举起双手,将手中的枪抛了出去。
露台上传来伊伦疯狂的笑声:“你刚刚扔了什么,玩具枪吗?”
吴飞像雕塑一样立在原地。血液涌上他的头顶,他感觉浑身发烫,他在心里为小雪和孩子们默默祈祷,眼前却不断闪过他们被炸飞出去的画面。
“他说孩子们生活在炸药堆里?”克诺德疑惑地望着吴飞。“他说的是实话。”萨姆气喘吁吁地说道,他带着猎隼人扑倒在克诺德身边,“伊伦在生活区装满了炸药!”
克诺德表情痛苦地叫道:“我真该一枪崩了自己!”他大叫一声从舱体后面站起来,举起了枪。
“你要干什么!?”萨姆面露惊恐,担心他会饮弹自尽。他想冲过去阻止,但还没碰到克诺德的手腕,对方的突击步枪就被扔了出去。紧接着,营救队员们也把武器一件件抛向地面,堆积在玻璃舱体阵列之间。萨姆不知所措地看着露台上的伊伦,伊伦再次以获胜者的姿态大笑起来。
三名黑衣人下到大厅,确认每个人身上都没有任何武器之后,黑衣人用枪逼着他们向后退到玻璃阵列之外,之后他们冲露台上的伊伦胜利地招了招手。伊伦在其余九名黑衣人的陪同下,挂着得意的笑容走下楼梯。但一想到遭遇侵犯的CTS区、毁于一旦的重力试验场,他的笑容又瞬间僵住,脸上浮现起极度憎恶的神情。不过想到自己未雨绸缪设计的反光柱,内心又添了一分胜利的喜悦,他完全可以凭借这些高明的设计扭转局势。
吴飞盯着一瘸一拐的伊伦,想起了压住他腿部的吊灯,还想起了重力试验场入口处的肖像画。虽然此刻伊伦的嘴角挂着肖像画上那种近乎完美的笑容,但他的脸却毫无血色,极度惨白的皮肤下绷起根根青筋,就像铺满鲜花的沼泽,云霞覆盖的深壑。
“真高兴!我们又见面了。”伊伦的声音不大,却被复杂的情绪挤压得变形走调,“如果我猜得没错,是你找到了压力开关。”他盯着吴飞,“让我们从头悉数你的赫赫功绩吧。你先是撞坏我的车,又带着装满液体炸药的渗透者跑回来破坏我的通讯系统。你还砸了我的住所,摔得我不轻,让我在手下面前丢尽了脸面!最后又带着几只哈巴狗来玷污我的圣地,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坦白说,我已经舍不得杀你了。”
“我做得还不够,我真该一枪打死你!”吴飞怒视着伊伦。
“但是你没有。”伊伦压制住极度愤怒的情绪,从眼角瞥了眼萨姆和克诺德,“我猜你们不只这几个人,能告诉我其他人躲在哪儿吗?”他又将目光落在吴飞脸上,“你的眼睛告诉我,和你一起来的女孩生死未卜,我想知道她在哪儿,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他掏出一把形状古怪的手枪,对准了吴飞的额头,“我说过,我真舍不得这样做。”
“放下枪,伊伦!”萨姆厉声喝道,“你的失败已经在所难免,多杀一个人只会多一份罪名!”
“狗屁!我在乎吗?谁有资格审判我?”伊伦转过头,满眼通红地盯着萨姆,“你怎么知道我会失败?你什么时候敢这么跟我说话?不是你在我面前低头哈腰的时候了吗?不是你每次都不敢直视我的时候了吗?你这个小骗子!”
萨姆冷笑着摇摇头,带着嘲弄的表情盯着伊伦,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看你吗?我不是个好演员,我怕我看到你那张脸,会忍不住冲过去撕烂了它!”
伊伦放声大笑,将枪口转向了萨姆:“我永远不会当你是叛徒,在我眼里,你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喽啰,舔我裤管的哈巴狗,所以别指望你的死很有价值。”他的话音一落,一颗子弹射了出去,但是没有任何火药爆发的声音。
吴飞转过身震惊地望着萨姆,一个带有金属尖头的小塑料管插在了萨姆的脖颈处。萨姆伸出手,拔下塑料管,身体开始摇晃起来。
“这种毒你应该很熟悉。”伊伦笑着瞥了眼吴飞,“它杀了这个世界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