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惠贞从人文学院回到接待处，接待的是省上一个厅的厅长。官场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省上下来的厅级领导干部，要由市上的主要领导亲自接待。这个厅可能挺重要，或者他们下来要做的事挺重要，因此，齐思民参与了接待工作。
齐思民发现，沈惠贞在接待厅长的工作中不像平常那样干脆利索，有时甚至心不在焉，答非所问，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沈呀，怎么像丢了魂似的，遇上什么烦心的事了吧？”得空儿，齐思民关切地问她。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没什么大事。”本来，她满脑子都想着倪布然的事，想托齐思民关照一下，一直没有机会向他开口。这会儿见齐思民问她，她又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有事就说嘛，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齐思民追问道。
旁边有人开她的玩笑：“看来沈处长有难言之隐。不便在有人处说出来。那我们就回避一下。”说着起身和在场的其他人一起走了。
沈惠贞见只剩下她和齐市长两人，便正色道：“谢谢齐市长的关心，是这么回事，”于是她就把她担心的事向他说了一遍，最后央求道：“市长你是了解我们家布然的，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原则性太强，平时和领导们又不常走动，领导对他了解得不多，有些地方还容易产生误会。要是平时也就罢了，在这节骨眼上，有什么误会不消除，可能就耽误大事了。齐市长您能不能给过问一下，帮布然说说话，让领导正面了解了解布然呀！”
“哦，是这样，”齐思民说，“这事我不太好插手，不过，既然有你说的这种情况，了解一下情况，介绍一下布然的情况，还是可以的。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给陈书记反映一下。”
“那我代表我们家的那位谢谢市长了。”说着，她向齐思民鞠了一个躬。
“就这事呀？”齐思民问。
“嗯，哪还有比这更大事呀！”沈惠贞说。
“再没啥事，你就别太上心啦。免得走神，把工作给耽误了。厅长走了以后，我就去找一下潘书记，你看好不好？”
“谢谢市长。”沈惠贞千恩万谢的，有人进来找齐思民，齐思民去了，她也去干她的事去了。
送走厅长，沈惠贞就焦急地等待齐思民的消息。齐思民一直记着这事呢，总想着找一找潘池问一问情况。可他一直忙于公务，一时难以兑现。过了几天，他抽时间去潘池那儿。进了潘池的门，落座后，两人客套了几句，齐思民就直言不讳地问起公选中行政事务管理局的人选情况。潘池眨巴了一下眼睛，稍稍思谋了一下说：“按说，倪布然笔试面试成绩都是第一名，考察中也没有反映出足以影响任职的问题，应该说没有多少悬念。”他话锋一转，“可最近有人反映，他和葫芦村招商引资引来的一个女老板不清不楚的，而且不大懂得机关工作规则，还有点傲气，不大适应机关工作。另外，他是个学者，学者的特质就是原则性太强，灵活性不够。当前正是招商引资、大搞经济建设的关键时期，行政事务管理局的工作与此息息相关，如果领导同志太原则了，怕影响招商引资工作。所以，公选领导小组碰了个头，大家还是倾向于周斌同志。”
齐思民认真地听完潘池的话，说道：“你是知道的，我在主持市委工作的那段时间内，倪布然同志在我身边工作过，我还是了解这个同志的。所谓的女老板，是乙僧公司的项目经理梅雪，她过去跟倪布然不认识，是通过师玉洁认识的。据说她关照过喝醉了酒的倪布然，说他俩不清不楚，完全是流言蜚语。至于你说的原则性强、不太懂机关工作规则，还有什么学者气质。依我看，这要从哪个角度来看了，若从建设法制政府、廉洁政府和学习型政府的角度看，从目前正在进行的机关治理工作看，你说的这些，就不但不是缺点，而且还是优点呢。潘书记，你说呢？”
“话虽这么说，”潘池有点不大高兴地说，“机关工作有机关工作的特点和规律，不是任何人都能干好的。而且，不瞒你说，省上有关部门的领导打过招呼了，考虑到全市工作的大局，不能一概都拒绝吧！”他没有说郜腾达打过招呼的话，因为齐思民对这类事很反感。
“嗯，恐怕这才是问题的实质吧！”齐思民不失时机地说，“省上有人也给我打过招呼。我都当场回绝了。既然是公选，就要做到公开、公平、公正，严格按照公选的程序和办法选人用人。只要我们晓之以理，我想，他们是会理解的。即便不理解，该得罪的人还是要得罪的。不得罪他们，就得得罪老百姓。孰轻孰重，想必咱们谁都清楚。”
“这也是领导小组其他同志的看法。”潘池没有接齐思民的茬，他说，“当然，行政事务管理局是政府的部门，配备领导班子，我们会尊重你的意见。我会把你的意见反映到领导小组会上，尽量说服小组成员，必要时重新考察一下也行。你看这样如何？”
“你别误会，”齐思民解释道，“我不是有意干预公选领导小组的工作，只是就我了解的情况给你反映一下，顺便说说我的看法。最后怎么定，我遵重市委常委会的决定。如对小组的方案有不同意见，我会在常委会上亮明我的观点的。”
“那是，那是，”潘池说，“最后还是要上常委会的嘛！。”
“你知道，”齐思民说，“我这人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有说错的地方，请原谅。这会子我到城关区去参加一个会，打扰你了。”他说着站起身，和潘池握一握手，告辞出去，乘车前往葫芦村召集一个联席会议。
送走齐思民，潘池叹口气，一副受了委曲的样子。平心而论，他也很难。类似周斌与倪布然这样的情况，在公选的各个职位上基本都存在。作为公选的当事人，只要有一分的希望，就会用百倍的信心去努力，去争取。市上的领导几乎都替某一个候选人给他打过招呼，省上有关厅局的领导甚至省领导中都有给他打过招呼的。这就使得本来简单的公选变得极为复杂，变得扑朔迷离，很难最后定案。
话分两头，齐思民到了葫芦村，直奔科技经济园区管委会筹建处。到了筹建处，他见市上有关部门和区、乡政府及其相关部门的领导、参与园区建设的投资方和建筑企业的代表，以及葫芦村的干部都集中到了这里。进了门，他就双手抱拳，对大家说：“我来迟了，非常抱歉。”接着他扫一眼大家，问，“该到的都到了吧？”
“都到了。”朱区长回答。
“那好，”他对朱区长说，“抓紧时间开会吧！”
于是朱区长宣布开会。这是市上有关部门和城关区政府的一个联席会议，主要讨论成立城关区科技经济园区工作中涉及到的土地、税收、环境保护、机构编制、干部选用以及工作人员调配等诸方面的问题。今天的会议就这些问题进行讨论，分清楚哪些是区上做的，哪些需要市上去做，哪些应该由市区联合办理。市、区相关部门领导和各方代表先后发言，进行了广泛而热烈的讨论，阐述了各自的观点和立场。大家都了解齐思民的风格和脾气，在这种各方很容易发生推诿扯皮的会上，都不敢推诿扯皮，而且主动承担责任。因此，需要解决的问题都分解到了市上的有关部门和城关区政府及其部门。会议达到了预期的目的。
散会后，齐思民和朱区长单独说了会儿话，最后他问：“筹建处的领导班子，你们是怎么考虑的？”
“区委区政府的意思是，让我挂个主任的名，让师玉洁担任常务副主任，主持筹建处的全面工作。班子其他成员，从区上有关部门选调。你看如何？”朱区长说。
“我看可以，”齐思民接着说，“一定要选配那些懂经济，会管理，作风扎实，勤政廉洁的干部。哎，你刚才说的那个师玉洁，到底怎么样呀！”
朱区长说：“你知道，他给宦海淳当过秘书，一气之下辞了职，到葫芦村当起了小学教师。他的这个村支书，是在‘两委’海选中由村民和村里的党员选出来的，这几年做了不少事。说实话，这个科技经济园区，就是他和他的一班人马搞起来的。如今规模大了，才不得不交到区上，由区上来直接管理。将来管委会成立以后，这里的工作涉及区上的方方面面，我挂个名，就是为了协调各方面的关系，日常工作就只能由副职来做了。我们认为，这个副职，师玉洁是最适合的人选。”
“哦，”齐思民说，“我看你们考虑得还是比较周到的，我尊重你们的意见。管委会成立后，抓紧葫芦制品厂的建设，争取早日投产。工作中有什么困难，需要市政府出面解决的，请直接找我，这样来得便捷。”
“好，”朱区长喜形于色，“有市长这话，我们就有底气了。”
“那好，再没什么事，我就回了。”齐思民说着话，出了筹建处，大家都在外面等着送他，他向大家招招手，上车到别处去了。
送走齐思民，朱区长对师玉洁说：“好了，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了，该怎么做，今天的会上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你捋一捋，照章办事就行。好了，我也要去忙了。”说着也上车走了。时过不久，师玉洁被任命为筹建处常务副主任。这是后话。
送走会议人员，师玉洁返身见梅雪站在他的身后，就开她的玩笑：“他们走了，咱俩干点啥去呢？”
“你想干点啥？”她挑衅似的问。
“吃饭去吧，还能干点啥！”
“我以为有多能呢，原来是狗掀门帘——功夫全在嘴上。”
“乌龟笑王八——彼此彼此，谁也不要呛巴谁了。”
两人不禁笑了起来。他俩说笑着，离开筹建处，前去餐厅吃饭。说是餐厅，实际上是用砖头临时垒起来的简易工棚。他俩边走边聊，到了那里，工人们已从工地上回来，在这吃饭呢。他俩不时地和工人们打个招呼，开几句玩笑。进了餐厅，打了两份饭菜，回到筹建处，慢慢地吃起来。
吃过饭两人各自去休息了。午休起来，梅雪盘算着近日要做的工作，她突然意识到，学生快放寒假了。她该去接雯雯了。春节之后，雯雯该上初中了，得给她联系一所好一点的学校了吧！托谁去联系个学校呢？她想到了几个人，但都不好意思去麻烦人家。最后只好给倪布然打了个电话，说到他那儿去，找他有点事。打完电话，她把工作上的事安顿了一下，就开车去了人文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