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火山之下,海底之下的奥秘,追溯运动和地球运动的历史,我们寻觅火的起因。我们认为大地之下是一块滑动的岩石。我们认为这滑动的岩石升向表面,地表的岩石又沉向地核,先是融化,进而变硬,然后再融化。我们同时也认为地球表面存在着裂痕,裂痕裸露的地方便形成沟壑,在这些破碎的地方,岩石发生变化,地面又重新形成。我们认为,地球在哪儿发生变化,我们就会在哪儿找到火山活动的痕迹。
所以,她的愤怒在高涨,像一团火在她周身燃烧。她感到的不仅仅是战栗。她觉得自己被毁灭了。但却由于愤懑而散发光芒,由于狂怒而显得明亮。尽管她仍在颤抖,有一天她却发现自己留下了这丛火焰。过了一段时间,她终于发现这样一种如此久远、如此负面的愤怒之情恰如一种祈福的祷告。
我们还知道,珊瑚礁是通过把自己与古老火山的底部焊接起来,再通过海水的浸蚀形成的。我们认为,熔岩从火山喷出而成为肥沃的土地,让茂密的森林在那儿生长。
结果(事物总是返回)
我祈祷——不断重复地祈祷,直到我的舌头僵硬,不能动弹——凯瑟琳·恩肖,你不应活得如我一样长久!你说是我杀死了你——然后再来缠绕我!
……总和我在一起——用各种方式迫使我疯狂!即使在我不能找到你的深渊,你也不会放开我。啊,我的上帝!真是无法言说!没有了我的生活,我无法活下去!离开了我的灵魂,我无法生存。
艾米莉·勃朗特:《呼啸山庄》
在为了满足我们而改造自然的努力中,我们冒了那么多的风险,然而还是没有达到我们的目的,这的确是一种莫大的嘲讽。而这似乎就是我们的命运。
雷切尔·卡森:《寂静的春天》
我们认为你们无法通过河床改变那条河流。我们认为万物都在变化之中,我们是这运动的一部分。泥土在变动,江水在变动。我们认为大地从云中吸取水分,雨水分布在山峰的两侧,如我们分开的头发,山的形状会告诉我们水已经从何处流过。我们认为这水会洗净山坡的泥土,河流会卷走沉积的迂物,当飞溅的雨水带走细小的泥沙,泥土就会同水一道流进地下的溪流。我们认为水会流进植物的根,流进它的躯干,溪流从山间泻下汇入河流,河流汇入大海,在阳光的照射下,水又从大海升至天空,被带入云端,然后作为雨,作为雾、露、水气再次返回到空气中。
我们认为万物都可以进入轮回。你们不能通过河床改变那条河流。我们认为每一个行为都会导致相应的结果。是河流塑造了这个地方,而这地方的地形告诉河流它应去的方向。
我们认为他本应该知道他的行为会导致相应的结果。我们断定当她举起枪,瞄准他,然后开火,她是在按以前已经经历过的事情来行动。我们认为每一个行为都会返回到它自身。自会产生许许多多的结果。你们不能从那片没有洪水流过的山坡砍掉那些树木。我们认为当与她的生活分离时,我们没有办法可以意识到他慢性的死亡,或没有办法意识到他已经对她做过什么,或已经使用过她的哪部分内容。我们认为,如果你们改变这河的流向,那你们就在改变这儿的整个地貌。我们认为,她当时所做的一切不可能与她自己所理解的神圣的东西分离开来,肯定与当他对她所作所为时她的感受有关系,与我们自认为不可侵犯的东西有关系,与我们自觉不能继续无所事事有关系,我们认为如果河流没有在这个地方,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生长,山峰也将不复存在,我们认为,他对她的所作所为不可能不对他看她的方式产生影响,我们认为,正是那些他认为对她所做的正确的事,他们对我们所做的一切才形成了他们会如何去看我们的那种方式。那些树木曾经被砍伐,水冲走了山丘,河流由于泥沙而变得浑浊,到处洪水泛溢。我们认为,他对她所做的也是针对我们全体的。一种行为不可能与另一种行为没有关系。我们认为,他曾经看得是那么清楚,所以他本应预感到自己的死亡。如果树仍长在山坡上,那儿就不会有泛滥的洪水。你们不能改变这条河流。我们认为应该去关心一下,水怎样从这儿流走,然后又以雨的形式回来,我们说,一切都会回来,一个事物会紧跟着另一个事物,人们所能做的一切和变化着的万物始终都有一个不能逾越的极限。我们认为,我们全都是这运动的一部分,水流动的方式是神圣的,树是神圣的,我们想对你们说,我们也是神圣的。
先知密室中的雄狮
她昂首阔步地走进去。他们白色的秃顶令人感到恐怖。她等待,注视,纹丝不动。她在观察他们的行动,他们也在审视着她。有一个人小心地抓住她的一撮毛,从她身上剪下来,对它进行测量。另一个人在测量她的脚,检查她的牙齿,量她的身高与体重。她打着哈欠。于是,他们宣布她仍然活着。他们弄不清楚,如果把她与他们同关在一个屋子里,她究竟会做出什么。他们中的一个人关上了门。她退到关着的门旁边,然后咆哮。那些男人们说“安静”。她继续怒吼。他们问:“为什么她会怒吼?”他们得出的结论是,那怒吼一定埋藏在她的心中。他们决定一定要领教领教她体内的这种怒号。于是,他们一伙人慢慢靠近她,六人站在她的前脚边,六人呆在她的后腿旁。他们试图让她睡着。不料,她在他们中的一个人前面摇晃了几下,他的血便流满了一身。这伙男人问道:“为什么她要那么做?”他们的结论是,她没有灵魂,不知道对错。他们对她大声吆喝,“安静”。他们命令她,“恭顺点,相信我们”。
他们带着他们的药接近她,并且宣称:“我们有灵魂。”“我们知道什么对你来说才是正确的。”她却不理解这种语言。
她用眼死死地盯着他们。
可能性
重力
……逃避必要性?像孩子?但这会使人失去生命的价值——西蒙·韦伊:《最初的和最后的笔记》
由于巴纳德学院没有教给我必要的知识,也没有把我的意识引导向这个世界迫切的需求,更没有启发我的心灵去评判力量与无能之间那种冲突的性质,由于一切都束之高阁,的确,这不能算是教育,只是在出了学校之后,我才感到是生活使我真正认识到那种需要彻底去改变,或者说革命的必要性……所以,我愿继续说:一个黑人妇女应该是一个期求变化的代理人……
琼·乔丹:《一个巴纳德学院退学者的笔记》
我们与饥饿交道,与寒冷来往。我们是那种把事物蒐集在一起的人。我们编织,挑一针,反两针。我们是那种工作一整天之后还要去生火做饭的人。自始至终,我们都有为每个人的吃操不完的心。我们是那种要是食橱空了就得面对我们的孩子张开大嘴的人。我们思维的方式是通过我们的所作所为来形成的。自始至终都是如此。
我们是那种一直守护在临终者床边的人。轮回。我们是那种分娩,双手满是鲜血,被吮吸的人。我们饲养小牛,给乳牛挤奶,在田野劳作。我们拧小鸡的脖子,照看烹饪食物的柴火。双面斧。这些劳作塑造了我们的思想。我们关心磨损,日常缝补,做那些只会消耗精力而又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我们是那种知道这一切究竟会意味着什么的人。每一次呼吸。代价。光阴。我们知道限制。知道重量。知道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我们知道关爱的尺度,关爱的分量。我们能感觉到身体内即将出生的孩子,即使我们没有孩子,我们也知道什么是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牵引。我们的双手做出决定,我们知道这决定必须来自那个动机。何时没有更多的关爱,何时也就没有更多的食物。结束与开始。我们的身体知道失去。圆环。我们的身体理解限制。能感到疲乏与不堪。重力的牵引。我们的四肢做出要去行动的决心。一天又一天,我们让事物照常地进行。挑一针,反两针。我们是那种把事物聚集在一起的人。挑一针,反两针。我们是那种拆除模式的人,拒绝去感动的人。离心力。我们是那种坚持去抗争的人。我们认定这种情况不能再继续下去,以那种方式来处置我们的身体。弧光。我们思考的内容来自于我们所做的事情。透镜。我们在行动中学习。焦点。必要性迫使我们共同行动。反映。我们是那种向亲密学习的人。我们依次铺平那条道路。
看到了脱落与分离。在手心掂量需求的分量。挑一针。我们期盼正义的时光。面包增长。所以,只要我们当中有一人敢于去反两针,那我们所有的人都会被勇气充满。运动的圆环。我们做被他们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动词。我们存在在被他们称为不真实的状态中。言辞。只是我们的想法来自于我们曾经做过的事情。这就是我们如何去想象我们能够产生的那种引导行为的力量。而当我们这样做时,它又会使我们想像得更多。尽管我们的思想像双面斧般的沉重,然而我们却仍能够笑在一起。挑一针,反两针。自始至终,我们都是照顾垂死者和悲哀者、分娩者和诞生者的人。重量,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能够相互拥有的关键。地球的重量。这就是我们的思想何以能够形成的秘密。
数字
我们玩味数字。充满魅力和甜蜜,我们用它们,这些数字玩小小的把戏。它们是苍白的影像,没有马铃薯存在的重量,没有冰川、生长的苔藓、白鹭的羽毛、巩膜上的斑点、干燥黏土上的裂纹或龟壳,没有它们可量化的一切,通过它们可衍生的一切,没有那种令人敬畏过程的物质形式,这些数字只不过是一种模仿,我们用残留在我们精神中的东西来杜撰简单的戏剧,在这出无血的数学剧场中,我们的心得到了慰藉。我们能够理解事物过程的那种必然性,点数我们的日子直至死亡,计算以前和今后的世代,推断我们子孙未来眼睛的颜色,因为数字和动态允许我们去使我们的存在具体化。这种存在的具体化,我们知道我们不能应用在马铃薯、冰川,或白鹭、乌龟身上,也不能应用到像我们自己那种充满美和残存恐怖知识的与我们相撞的目光中,那只附着在神经节和动脉处的眼睛通过大脑皮层下的脊柱,甚至可以抵达基部的肌肉,整个地球之上荒芜的边缘,让人感到黏土的表面全是干硬龟裂的痕迹。
命名
在名字的后面、言辞的底下,肯定还存在着别的东西。一种无名和不可命名的存在。我们给青草命名,给大地命名。我们认为草和大地是分离的。我们知道这是因为我们能随意地从大地拔掉青草,并观察它分离的根须——但当青草被拔起后,它就会死去。我们认为那些无关节的存在没有灵魂。我们认为除我们自己的眼睛,不存在乳牛的目光,乌鸫的红翅没有思想,鲑鱼的卵没有感情,因为我们不能给这些东西命名。然而对于我们自己的生命,我们悲叹所有那些不能言说,没有名字的东西,我们为自己重复着事物的名称,这些事物被那些不能被命名的东西所环绕。我们说苍鹭与,大和沙,沙锥鸟和叽鹞,海鸥和隼,鹰和鹗,企鹅和白鸽,金莺,云雀,麻雀。我们谈论穿红衣服的将军、化了妆的夫人、晨外套和问号、巴尔的摩和棋盘格子、橡树、帝王、总督、蜉蝣、石蝇、蝉子、叶蝉和蠼螋,我们谈论海胆和沙海胆、海星和沙虫。
我们说黏膜、子宫、子宫颈、韧带、阴道和处女膜、阴唇、洞孔、动脉、血管、脊背与心脏。我们谈论皮肤、血液、乳房、奶头、味觉、鼻孔、绿色、眼睛、头发,我们说外阴、头巾、阴蒂、腹部、腿、膝盖、肘、胳肢窝、指甲、拇指,我们谈论舌头、牙齿、脚趾、耳朵,我们说耳朵、声音、触觉与味觉,我们再次谈到爱、乳房、美丽和外阴,谈到阴蒂,腹部,脚趾和柔和,谈到耳朵、耳朵、耳朵、耳朵和头巾。
头巾和绿色,我们谈论所有那些我们正在说的不能被说,无法说出的东西。只是在顷刻之间,那些被隐蔽在名字之下的事物肯定会显露它的真容。手和乳房彼此相知,制桌的木头熟悉做碗的黏土,空气知道青草,青草知道水,水知道泥土,泥土知道甲虫,甲虫知道霜,霜知道阳光,阳光知道大地的轮廓,轮廓知道死亡,死亡知道永生。在名字之后,言说之前,语词之下,实际上这种知识全部都寓意在万物的灵魂中。
在某种程度上说,这就是人们为什么会如此兴奋去制作陶器的原因;你绝不会弄清楚一只壶究竟是怎样被制出来的,尽管你认为你知道可能性的各个方面,但仍还有一些新的东西在你的预料之外!
玛格丽特·怀尔德海:《陶器:形式与表现》
因为实际的过程不会发生两次,我们能做的仅仅是再次碰到相同的机会。
苏珊娜·K.朗格:《哲学之新解》
这位老师告诉我必须消除无知。她已经造了许多的壶。她说我们不能依赖一种模式。多年以来,她一直都在连续不断地制作壶,她说她仍然在消除无知。她说,我们必须听从我们的手,这样,黏土就会对我们的手述说;黏土有它自己的品质,我们必须服从于粘土的知识。她谈论每一条我们已经了然于心的法则,谈论边缘的粗糙与潮湿,比如,在哪儿应加一点黏土,每一条法则都应服从于经验。她说我们必须从每一个动作中学习,每一个动作都各不相同。
她说,黏土将对事件做出反应。她把黏土压成一块炭木。我们看到火焰的历史。她在砂岩上滚卷黏土。我们看见风的道路。她说每一个动作都具有一种独特的形式,材料的肌理无限无穷。她要求我们使用贝壳、枝丫、绳索、桦木、稻草、亚麻布。她请我们使用我们自己的双手,使用每个掌心特殊的印纹。
当我们的双手由于黏土而变得冰凉,她问我们是否感受到那些相互屈服的要素?是否感受到我们的皮肤正在消失?黏土是否已进入了我们的身体?但当我们的手放在这轮上,顷刻之间,我们就感受到了虚无。在这一瞬间,我们必须承认我们并不知道未来,我们的内心诚惶诚恐。尽管我们的双手湿漉,满是黏土,尽管我们感到恐惧,但它们仍在继续劳作,不停的忙碌,这特殊的黏土在与它们交谈。现在,当我们的手赋予我们知识,恐惧就变成了好奇:我们惊诧于这样的造型,而这样的造型在我们的手拥有它之前,我们从来就没有见过。
我们的老师告诉我们,我们必须给这样的东西一个外表,我们必须让我们的作品经过烈火的焙烧。她认为在这儿,过多的处理方法是徒劳的。她说,这些方法导致的仅仅是因袭的陈规老套。然而美却需要一个更加艰难的历程。我们必须精细地了解这些光滑的表面。用我们拥有的每一种色彩给小器皿上釉。我们试着去稀释与浓缩。我们用不同的火候去试制那些壶罐;把灼热的它们插入树叶、锯末和水中;我们让气泡从那儿产生;看着它们变得如玻璃一样光滑。就这样,突然之间,我们发现我们有了一套崭新的语言。
她已经告诉我们,事物的可能性是没有终结的:红色滴落在一个釉成灰白的罐盖上,会浸漫在它的两侧。当色彩漂流,罐被焙烧,两珠滚动的液体就会产生运动。那红,一会儿厚重,一会儿洗濯,分解成粉红的微粒。于是,一大块红色的斑痕出现了,恰如我们流血的大腿上那半月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