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侍者将餐点端了上来。
陈曦边拿筷子，边继续说：“伊然，你走了这些年，韬子表面上还和过去一样，但是他有多少改变，我心里很清楚。”
“他有像你这样从小一起长大的、有很多后来认识的那么多的朋友，身边围绕着那么多优秀的女子，他的妻子又是那么出色，他的生活还不是一如从前？”
“伊然，你心里清楚，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伊然低头，轻轻搅动着麦片粥，金灿灿的，很是香浓的样子。
“陈曦，他当年到底为什么会受伤？”伊然抬头问道。
“其实，伊然，我最想告诉你的就是这件事，这么多年，韬子从不提起这件事，他也不允许我提。我知道，他怕影响我的生活，但是这件事却严重影响了他的生活，这些年，这件事藏在我心里，真的是很难受。我一直希望他能找到你，然后让我有机会亲口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搅动着麦片粥的汤匙停顿了下来，伊然抬头看着陈曦。
陈曦已放下筷子，表情凝重，缓缓说道：“那一年，涵宇去了，你也知道，韬子和我都很消沉，幸好他身边还有你，他又忙着经营自己的公司，加上我家里出了事，我也无能为力。我就天天泡吧，认识了孙昊东。那孙子的爸爸是城建局局长，这小子平常也是横得很，认识的人很多，我也大概就是为了红火热闹一些，就和他走得近了些。那会韬子有时见了，还让我离那孙子远点，我那会以为他是嫌我和别人关系近，疏远了他，才那么说，也就没有在意。结果却——”
他说着，顿了顿，看着她，笑了一下，只是那笑颇有些苦涩。
“孙昊东约了些人一起玩钱，开始也就是玩玩最大几千块一底的，后来就越来越大，索性开始推，一推倒就是好几万。我那会赢了一些，就陷了进去，天天和他们混在一起玩。韬子发觉了，经常劝我，我陷得太深，根本听不进去。后来我们索性去了澳门，在那，我简直是一输到底，连着几天，都没有休息，就那样玩，就看着输，妄想翻盘，却是越玩越输的凶。后来赌场的人说我输得太多了，让赶紧结帐。这时我才知道我竟然输了六千万。”说完，轻叹了口气。“六千万，当时杀了我，我也拿不出来。那孙子让我给韬子打电话，我不打，我说要我的命吧，孙子叫了一个人来，那个人一看就是黑道的，领了一群人，把我打了个半死。我不想连累韬子，我没脸见他，我那时就想死了算了。结果过了两天，韬子就来了，因为顾忌到影响，他来之前没有报警，想先把我救下，然后再报警。结果……”
想起过往，真是不堪回首。
那一日，他因为几天没有吃饭，病饿交加，又加上满身是伤，躺在地上，就和死去了一样。凌政韬来的时候，看到他那个样子，一开始还强忍着和孙昊东他们谈判，后来孙昊东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他左踢一脚，右踹一下，凌政韬终于忍不住，上去一脚将孙昊东踹倒，结果一群人上来打他，洛强也上去打了起来。虽然凌政韬很能打，不过对方人多势众，凌政韬和洛强渐渐处于下风。厮打间，一个人操起桌上的钢化杯子扔向凌政韬，正好打在左额上，血流如注。然后有人将凌政韬踢倒，在身上猛踢。躺在地上勉强睁着眼看着这一切的他使出全身力气，冲过去，趴在凌政韬身上，两个人一起被踢，被打，血流了一地。后来他们把他和洛强放了出来，他听见孙昊东对那个黑道的人说：‘这个小子值钱得很，在他身上下点功夫，捞得钱更多。’”
伊然看见陈曦的眼睛有些红了，想说话，但是见他似乎没有放弃说的意思，静静坐着，听着他继续讲道：“我们几个年纪相仿，从小一起长大，因为都是家里的独子，所以我们之间相处得就和亲兄弟一样。我们这些人，看上去很风光，不过是别人瞄准的靶子而已。富家子弟被引诱赌博、吸毒的事太多了，过去听别人说，只当是故事，轮到自己身上，才知道它的可怕。那一次，其实就是个圈套，往住套我，我却连累了韬子。我和洛强在外面等了一个晚上，最后那孙子才把韬子放了出来。回去以后，韬子就开始不对劲了，总是会失控，难受得紧，他父亲叫来医生，一看，说是被打了针，染上毒品了。”
“谁也没和他说，韬子自己也知道，但是他没开口要过。家里人把他送去了上海。我们去看他时，你想像不出那个样子，简直……”陈曦摇摇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而坐在对面的伊然则是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神却空洞得找不到方向。
陈曦没有注意到她的样子，自顾说道：“我去找医生，希望用最好的治疗方法，医生解释说，下的毒品是最强的******，剂量很厉害，再好的治疗方式也不会太管用，最重要的是看他个人的意志。我们几个人就在那陪着，情况好的时候，他勉强能和我们说几句话，他开始开口说话时，就让我告诉你他在外地出差，怕你担心他。后来他让我把他的笔记本电脑拿过去，情况好的时候，就看着电脑。发作的时候，就强忍着。我知道那个时候，回去见你是他能够坚持的最大动力了。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情况好转，他坚持要回去，可是他不知道，这期间她的母亲在家乡为他和佳悦办了结婚证，又给你钱，让你离开他，你就那样走了。他回去后，就去你家里找你，你的父母都不说，很长时间，你就像消失了一样。他就一直找，就像当初找救他的人那样，想尽办法地找。他知道你喜欢杭州，就把范围缩小到了那里，其实一年前，他就找到了你，就住在你的对面。他把公司的发展计划也移向了东南地区，他一边在那里指挥公司的运作，一边守在你身边，看着你，想办法再一次接近你。”
陈曦将纸巾递给伊然，伊然没有接，她的面前已是模糊一片。胸中百转千回，时而疼惜，时而甜蜜，时而酸涩，更进一步的，是深深地痛苦，他究竟用这怎样的心却做这些事，一个人又如何承受得了这么多的事？
“韬子一直没和我说那六千万是怎么给的。那时我们都在上大学，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你也知道，我们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根本没人管我。”
伊然点点头，是啊，当时一直被称颂是个好官、即将要升任高检检察长的陈耀因涉嫌巨额贪污案件被双规，是当地最具爆炸性的新闻。
“为了那六千万，韬子去和他母亲借钱，你也知道韬子很少求家里人，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开口和他母亲要过钱。喜欢什么，宁可去打工，也不会和家里人要钱。为了我，他和他的母亲开口借六千万。后来佳悦有一次和我聊起来，谈起这件事，哭得很伤心，因为当时他母亲给他钱时提过条件，就是要他和佳悦结婚。他不接受，宁愿凑不齐钱，用他的命去把我换回来。后来韬子转让了自己从上高三时就一步步做起来的公司，公司其实本身没多少钱，只是那时韬子苦心研究的一套程序却是很有价值，最后公司连带那套程序转让了近五百万。他又把自己名下的别墅卖了，凑了三千万，佳悦、颖儿还有其他几个朋友又另凑了两千五百多万。”
伊然怔住，思绪流转，想起了凌政韬消失前的一段时间，他总说很忙，让她搬回宿舍。
在他消失的前一天晚上十一点钟的时候，他打来电话，让伊然站在窗户边，往下看。
那时刚刚下过一场雪，夜晚的校园在白雪的映照下，光亮如昼。
她拉开窗帘，向下看去，便看到楼下，莹莹白雪里屹然站立着的他。
她打开窗户，迎着冷风问他，“为什么这么晚了过来。”宿舍的楼门已经锁了。
他笑了笑，回答：“只是过来看你一眼。”
然后挥挥手，便走了。
她就站在窗前，看着他一步步跨过冰雪，向远处走去，身后留下一串串清晰的脚印。
原来，那日竟是他要乘飞机赶往澳门的日子，这之后，他走了，她也走了，一走就分隔了这么多年。
“伊然，我和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韬子是个很难得的人，我很庆幸，这辈子，能认识这么个人，能和他成为朋友。你是他最珍惜的人，我希望你也能珍惜他，你和我也认识这么多年，我们也是朋友吧，算是我这个朋友郑重拜托你了。”
伊然没有回答，她已听不见任何话语。眼泪不停的流着，心痛地如刀割一般：凌政韬，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的好，你做了这么多，竟然一点都没和我说，竟然让我在一无所觉中，想当然地结束了我们的感情。你真傻，你真是这世界上最傻的傻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