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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有没办法都一样

一只蚊子爬到我的脸上,我就把它拍死。在拍死这只蚊子后,我习惯性地把它捏在手指间,然后揉啊揉,揉成什么也没有。

外面的月亮此时可以看见,一半大小的月亮。月亮总是一半一半的,不是这一半就是另一半,反正是一半。包括孩子们画在村墙上的月亮也是这样。有一回一孩子画了个十五的月亮,结果没人买账,大家都说是太阳,那孩子的哭声至今还能听见。

这时候我听到脚步声,拖拖拉拉,一听就知道是村长。他总是背着手拖着两条腿走路,脚板似乎总黏着地面,就像他的鞋上踩了屎,蹭啊蹭的,想蹭干净,却总蹭不干净,因为他从来没有不蹭。

老大我可以到你家来坐坐吗?村长问的时候已站在了我的床前。

坐吧,我说,这么晚了,什么事情?

唉,也没事。他一屁股坐在我的床边,叹了口气。他坐在了我的被子的一边,被子因为屁股的压力而拉了过去,我拽了拽,对他实话实说,你挪下,别坐我被子。

新被子吗?他问。

是啊。

哦,唉——

为什么叹气呢?我递根烟给他。

没什么,瞎叹叹。他点了烟咳了咳说。

好吧,我们就这样坐在由窗口进来的月光下抽烟。月亮走得不快,但它是在走的,后来月亮只照着他了。我知道村长快要说问题了。

你听说了吗?他掉头对着我说。

什么?我问。

鸡瘟的事情。

听说了,王庄据说没有公鸡叫了。

也没有母鸡下蛋了。

那么,李庄的情况呢?

差不多了。

哪天到我们村?

快了。

怎么办?

不知道。

此时月光把他的面孔照得十分清楚,他的鼻尖那个疥子似乎因为忧虑而越来越大了。

好了,他把烟头放在鞋底使劲踩了踩,说,那我回了?

我说,好的。

他一起身我的床突然像沉在河底的死尸那样猛得浮了起来,让我一阵晕眩。

鸡叫的时候我醒了,月亮已经没有了,也不知跑哪儿去了。我搭条毛巾去河边洗了把脸。有些小鱼咬我的手。站在河边,我看到水里的天空渐渐亮了。一些女人出现在我的身边,她们淘米做早饭。吃过早饭,她们还会再来河边刷马桶、洗衣服。她们就这么忙忙碌碌奔跑于河岸和家里,把屁股撅来撅去。

后来王桂兰来淘米。她跟我说了件奇怪的事,说是昨天早上她来淘米的时候一个过路人问她赵庄怎么走,她就告诉了他,他也就朝她指的方向去了,后来王桂兰淘好米,回到家里,发现那个过路人站在她家灶间,又问了次赵庄怎么走,王桂兰就又给他指了遍。

她说,我先是没在意,等他走了,我浑身汗毛直竖。

你是说他是鬼?我说。

那能是什么呢?

我说,他长什么样子?

她像平常那样把眼球翻起来,想了想,说,嘴巴大,眼睛也大。

你家男的有什么意见?

他不相信,他说我见鬼。

啊,你确实见鬼啊,我说。

啊呀,不是那意思老大,他是说他见鬼了。

嗯?

王桂兰此时痛苦地扭动起了身体,她因为不知道怎么说感到非常焦急。

我说,别急,你的意思我知道。

那你说,她一把抓住我。

我说,我也不知道。

早饭后,村长叫大家去麦场上开会。大家都坐在下面,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耷着脑袋坐在麦场中央的那张桌子前,太阳升了起来,照在他那越发大起来的疥子上,照此下去,那个疥子迟早会盖住他整张脸。

他说起了鸡瘟的事情,重复了昨夜跟我说的话,王庄没有公鸡叫早,李庄也没有了母鸡下蛋。然后他说,你们不信问问老大。

大家都看着我。我看到王桂兰把奶子掏出来喂孩子,她的奶子很白很大。

我咽了口唾沫说,是的,大家赶紧想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呢,王桂兰的男的嘴一撇说,趁没瘟,杀了吃吧。

立即有许多人喊,对对。喊杀声一片。

瘟了不好吃,二贵他奶奶瘪着嘴说。二贵他奶奶是村里岁数最大的老人,据说有一百五十岁了,因为二贵都死了五十年了。

大家都问二贵奶奶:以前也瘟过吗?

老太婆说,二贵在河边捞了不少螺蛳,螺蛳炒韭菜也好吃。

大家说,二贵奶奶,问你以前鸡瘟的情况呢。

老太婆说,二贵不喜欢吃鸡,喜欢吃蚕豆,二贵牙最好,比你们都好。

没办法,首先,谁能告诉我这老太婆什么时候才会死呢?其次,谁能告诉我有什么办法来使鸡不瘟呢?

都杀了吃,那以后没有鸡了怎么办呢?村长语重心长地问那些喊杀的人。没有一个人能答得上来。

大家都不下地干活,坐在家里想办法。

我也坐在家里想。我一个人想办法,我没有老婆。如果我有老婆就两个人想了,办法可能会多一点,可惜没有,这么想着,我眼泪就掉了下来。

老大我可以到你家来坐坐吗?

王桂兰抱着孩子来到了我的床边。

坐吧,我说,你怎么不在家想办法呢?

在家里我害怕。王桂兰苦着个脸说。

他呢?

下地去了。

村长不是命令大家都别下地呆家里想办法了吗,他怎么还下地?

他说他不信。

不信什么?

不知道。

哦,是的,昨天早上那事他也不信,是吗?

嗯。

于是我站了起来,从窗口看出去,白晃晃的太阳照在田里,确实只有王桂兰的男人一人在劳动。看起来就像这所有的田都他一个人的。这大概是他坚持下地干活的原因吧,我想。

王桂兰又喂了一下那孩子,孩子很快就睡了。就摆放在我的床头。

咳,我说,昨天早上那人还说了些什么?

王桂兰说,没有了,他就是问赵庄怎么走。

你怕他还来问路吗,我说,我的意思是说,你说的怕是不是怕这个?

嗯,王桂兰低下了头,又抬起头,说,也不是,按道理他这么大亮的天不会来了。

那你怕什么呢?

王桂兰把眼球翻了起来,想了许久也没说出话,于是习惯性地露出焦急的样子。她一焦急就会扭动身体。为了不使她扭,我抱住了她。

我说,我知道你怕什么。

她问,什么?

我说,就是怕,我也怕。

王桂兰后来边穿衣服边哭,一个劲地说怎么办怎么办。

我也流泪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们不知道怎么办才能不鸡瘟,也不知道她男的从地里回来以后该怎么办。

这时候我们突然听到一声鸡叫,声音发自王桂兰家,听声音那只鸡不行了。

我对她说,去看看你家鸡?

她浑身直抖,抱起孩子往床边躲。她不敢回去看。

我只好壮着胆子出了门,艰难地来到王桂兰家的门前。一只母鸡躺在门槛上,它扇了两扇翅膀,然后,像用一只翅膀指了指屁股的方向。顺着它所指的方向,我看到一只鸡蛋被它提前生了出来,这只能是软壳蛋。我拿上那颗软蛋,然后再看那只母鸡,已经不动了。它死了。多么好的一只母鸡,就这么死了。我泪流满面地轻握着这颗软壳蛋往家走,我要把情况告诉王桂兰。我要安慰这个女人,让她不要伤心过度。

在回家的路上,我再次朝田里看了看,王桂兰男的还在那儿干活,他家里发生了不幸,可他却一无所知。他是个可怜的男人,对此他同样一无所知。他自以为是,可事实与他认为的完全是两回事。正是如此,我想到了办法,我想我应该赶紧回到家,然后带上王桂兰和她儿子以及我家的那些还没瘟的鸡马上离开这里。这是最后的办法。这么想着,我加快了脚步。

王桂兰不在了,包括她的儿子。放儿子的床头还有个襁褓的轮廓,摸了摸,还有点热量。也许他们还没走远。我在屋前屋后跑了跑,张望了一下,没有看见他们。我想喊王桂兰的名字,可我不能喊,我知道喊只能把她男的从田里喊回来。紧接着,我又发现我的鸡都不在了。甚至整个村里看不见一只鸡,它们平常会在村道上走来走去,会在树阴下扒拉找吃的。也许它们全死了,不久就会散发出死鸡的臭味。这么想着,我似乎已经闻到了整个村子都在散发着臭味。

我痛苦地蹲在太阳地里。我看到我的影子有所移动。再不决定,天就黑了。

路过村长家的时候,我想进去看看他,看看他的疥子,他是个孤单的人,虽然他有老婆。可我没有进去,我怕看到他的疥子比早上又要大许多。

走了整整一夜,直到有鸡叫的地方我才停了下来,当然这也是时间,也就是天快亮了。浑身的露水使我感到脚步沉重。这是我一个没有来过的地方。记得小的时候,我妈妈说,如果你找不到老婆,不妨到远地方看看,说不定在那儿能找到老婆。这是我来到这个陌生地方突然想起来的。我看到许多女人在河边撅着屁股淘米,她们的手在黑暗的河里和雪白的米粒间划啊划啊。走过去找一个搭搭话,随便说点什么,问问路也好啊。情况是我一直在问路,似乎我的出路就是问路。但我知道,即便如此,我也绝不会让她看到我的手里还捏着一颗软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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