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可以提问了,提问以后碟子就会移动,移动到一个地方停下来,那个箭头指着的字,就是碟仙给大家的提示了。”Ellen说,她在举行仪式前告戒大家有八个问题不能问,比如碟仙是男是女或者怎么死的之类,她说碟仙其实就是鬼魂,因为在世间还有没有了却的心愿,所以滞留在人世间。
“碟仙碟仙,请你告诉我我什么结婚,有几个孩子。”Tina问。
白盘子没动静,大家盯着盼着,干坐了十几分,白盘子还是纹丝不动,小P抱怨说:“傻闹闹,根本没这种事!”
“心诚则灵。”Ellen开腔了,并不许小P说话。
小P扭动身子,有点坐不住了,突然碟子动了一下,他们吓坏了,接着盘子动得更剧烈了,在报纸上移走。
它终于停了下来,停在了某中餐馆的打折广告上。
“啊?什么意思?”Tina说。
“还不明白嘛,就是说你的要求太高,要打折才嫁得出去。”小P开起玩笑来。
“是吗?”Tina的朋友说,将信将疑。
“玛丽你来。”Ellen说。
五人又把手指搭在盘子上,高玛丽念叨:“碟仙,请你告诉我吴慰在哪里?他好吗?”
等了一会盘子又开始移动了,它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报纸上的小说连载版,停住,小P接着烛光看去,说:“你死我活。”
“呀!”Tina尖叫。
“什么意思?”小P说。
“你死我活啊!再明白过不了。”Tina的女朋友插嘴。
“那么,那么能让他不死吗?”高玛丽已经吓坏了,她咽了一口唾沫,问。
“那好办,你不死我不活!这是一对比,在明白不过了。”Tina的女朋友又说,仿如智者。
“尽瞎说!”小P不同意。
五个人下楼时已经快两点了,小P捧着盘子跟在高玛丽后面,说:“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和她一道吧。”Ellen说,她和高玛丽顺路,于是两人走出了CRB。
高玛丽到了家,蹑手蹑脚地窜上了楼,房间的窗户开着,冷风飕飕地吹着,吹得她寒毛都竖了起来。
“你死我活,你死我活……”她无意识地默念。
“你不死我不活,你不死我不活……”她的思维陷入了瘫痪。
她躺到塌塌米上,如往常一样把被子拉好,盖严实,灯已经关了,一片漆黑,她好像堕入了一个黑洞了,无边无际的,只听到枕边的闹钟滴答滴答地作响,这声音像是一枚上了时限的定时炸弹,听着听着,眼泪从她的左右眼睛垂了下去,淌过她的脸,一直流到她的脖子。
突然她坐了起来,开灯,仓皇起身,伸手抓起闹钟从窗口扔了出去,再跌跌撞撞地走到书桌边,在笔筒里抽出一把黄色的美工刀。她缓缓地把刀片推了出来,搁在自己的手腕上。
“你不死我不活……”她的脑子里惟有这一句在咆哮。
喜欢是把刀搁在手腕上,爱是深深割下去,这是一句爱的咒语,它迷惑了她,刺激了她,左右了她。她痛苦地闭上眼睛,一咬牙,刀口陷入皮肤,一使劲,是一道血口子。
天蒙蒙亮的时候,高玛丽醒了。
她仍然活着,有呼吸,有心跳。她手腕上的血口子已经凝固了,因为她力气不够大,所以只割破了表皮,所以死不了。但死的恐惧爬满了她的脸,她感到自己害怕死,也害怕为吴慰死,死的勇气常常只在刹那间,现在她后怕了,她抱着冰凉的被子,不停的发抖。
楼下的房东太太已经在开始做面包了,她每天6点起床,面包要经过搓条、下剂、成形,最后烘烤而成,自然比较费时,高玛丽披着上衣服,走到一楼,依在她的厨房门口,看她忙活着。
房东太太看她来,说了声早,高玛丽说要一杯咖啡,房东太太说小孩子最好喝牛奶,没给她,高玛丽说自己已经二十多岁了,房东太太却说她已经六十多了,所以她还是孩子,她硕大的身子在狭长的厨房里来来回回,显得很忙碌。
这时候门铃响了,高玛丽走过去开门,来者是小P。
“怎么早?找我?”高玛丽有气无力地说。
“你没事吧?”小P急切地问,她慌忙把贴了胶布的手缩到袖子里。
“我会有什么事?”高玛丽反问道。
“那就好,我昨晚怎么也睡不着,想到那句你死我活再想你那个表情,突然觉得你会,你会死似的。”小P搔搔头。
“你头发已经够乱了,别搔了!”高玛丽说,小P还没有梳洗过,急切地赶来,头发乱如雀巢。
“那我回去了!”小P转身要走。
“小P!”高玛丽拉住他,想了想说:“你相信预感这回事吗?”她把自己的那只贴着胶布的手举起来呈到他面前。
“老天!你还真!这么说我的预感是对的!老天!”小P把她的手托起来,仔细查看,又说:“快忘了那套东西吧,碟仙是迷信,是不科学的,它迷惑你了。”
“可是盘子真的动了啊!”高玛丽半信半疑。
“我想了一夜,我明白了。盘子为什么会动!那时候环境诡异,他们因为害怕发抖,所以搭在盘子上的手指也在抖动,所以微乎其微,但五个人相加,效果就出来,Ellen说说人越多越灵,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小P继续向我进言,希望我走出迷堆。
“小P谢谢你!”高玛丽真诚地说,她谢的不是他的劝解,而是他的探望。
“你想明白了吗?别做傻事了!好吗?”
“恩。”高玛丽木呆呆地点点头。
天越来越冷了,高玛丽所在的阁楼上是没有暖气的,房东太太叫她搬到Kim腾出来房间,她却不同意,把那里当一块阵地一样的留守。于是小P给她送了一床被子。
这段日子高玛丽开始寄情于写作,她把被窝支成一个小帐篷,窝在里面,一页一页地写过去,写父亲,写吴慰,偶尔也写Steven,蓦然,她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自己创造这些字句,再用这些字句自残,这就是无病呻吟,小P说。他反对她的行为,他说她应该多出去走走。
高玛丽接到Steven的电话,他说要去美国读书了,说想在那之前来看看她。
他的新款的奔驰跑车停在HBS门口,引路过的学生纷纷伫立观看。
“恭喜你!哈佛可是很NICE的。”高玛丽伸出手。
“谢谢!”Steven握着她的手不愿松开。
“别这样!”高玛丽轻轻地说,他把手松开,她赶紧缩了回来。
“我想请你吃饭,可以吗?”Steven说,在他们交往的过程中,他们从来没在外头下过馆子。
“恩。”高玛丽点头,算是了了他的心愿。
Steven带她到DE KOPEREN HOOGTE,两人走进大厅,当高玛丽看到巨型渔缸里的鲨鱼,便想起第一次和吴慰来这儿的情景。
“这鲨鱼好像越来越迟钝了。”高玛丽想,她看着鲨鱼停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再凶猛的动物长时间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呆着难免成了二楞子,她想起小P这么描述自己:再活泼的人在一个人老在房间里呆着也难免精神分裂。人和动物其实都会被孤独打倒。
“你来过?”Steven惊奇地看着她。
“来过,很久很久以前。”高玛丽淡淡地说。
“那我们上去吧!”Steven拉着她进电梯。
Steven先高玛丽一步抱怨了:“这里上菜还真慢!以前我们打工的地方,快多了!”他是第一次来,而他在食物方面和高玛丽一样,不讲究。
“这是温柔速度。”高玛丽想起吴慰的话,心一下沉了,女人总是喜欢掏一句傻话出来害自己难过,她觉得又开始无病呻吟了,她抿抿嘴唇,想打消这个念头。
“听说Jacky回来了。”Steven说。
“回来了?”高玛丽几乎叫了出来。
“我上次看到你和他一起骑车去学校。”Steven解释道,他说的原来是早些日子。
“你监视我们啊?”高玛丽故作轻松,送了一块肉进嘴里。
“不是!就是想远远的看看你,看看你们,看看你们的生活。”Steven凝视她。他常常开车来在HBS附近转悠,目的就是为了多看她几眼,他的眷恋显示出他对高玛丽的感情是很丰厚的,只是这些都是徒然。
“说真的你不戴眼镜帅多了。”高玛丽说。
“但还是不如Jacky帅,对吗?”Steven又说。
“你请我吃饭,你老提他干什么?”高玛丽说,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虽然她知道他向来不识趣。
Steven低下头,不再说话。
吃完饭,Steven要送她回家的路上,高玛丽思忖再三,觉得把吴慰的事情相告:“Steven,你能叫你爸帮我打听一下Jacky的事吗?他可能出事了。”
“是吗?那么你怎么办?”听罢,他错将她当成了受苦的主体。
“我没事!你能帮我找他吗?”
“好!我答应你。”Steven拿起我的手,又说:“我一定会让他回来的。我……”
“什么?”高玛丽望着他深情的双眸,把手抽了回来。
“让我再吻你一次,可以吗?”Steven的眼底藏着丝丝的哀伤。
高玛丽合上双眼,感觉他冰凉的唇附了上来,他的眼泪垂了下来,流到她唇边,让她尝到了自己对他的辜负。她在心里说:“Steven,如果有下辈子,我会好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