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季有些沉默。
甄洛只道出四个字:“天性凉薄!”
“你继续说。”张仲季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她。
“刘玄德这人我听说过,前两天也见过,他是一个擅长收买人心的人,这方面可比你强许多,你让他领兵进兖州,我倒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你不是一直喜欢把兵权牢牢的掌握在手中么?他又不是你的人,你怎么会让他这个皇叔领军出征?就不怕这一万人以后都变成他的,变成天子的了?”
甄洛喘口气,继续往下说:“你还想让天子随军出征,这就更离谱了,我们本来都以你为首,若是天子掺杂其中,你想让我们徐州军将以后听谁的?你难道真想成为所谓的冠军侯骠骑大将军不成?别做梦了,这是袁绍袁术这些人该做的,你做不得!”
“我明白了!”张仲季感觉有些闷,他一直不愿意想这些事,只是随着心意来,可又有什么人可以随心所欲?
“事情还没成行,我会改过来。”
“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甄洛缓和一下语气,“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是你们造反的祖宗陈胜说的,你得好好记着,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窃取天下!否则不管谁最后得了天下,你只有一个死子,或者你也可以隐居在山外,做个闲云野鹤,不过可就苦了贞姐姐了,每天只能吃树叶喝山水,连露面都不敢。”
“有这么严重么?”
“话我说到这,你不爱听可以不听。”甄洛站起身,就要送客。
张仲季随着起身,突然大笑道:“我还以为你今天邀我来是为了见家长呢!”
“什么见家长?”甄洛有些疑问,以她的聪慧又很快明白过来,却只是半真半假的回道:“我只嫁给天下最厉害的男人,你若是对我有想法,等那一天威震四海再说吧!”
张仲季闹了个大红脸,刚刚真心为甄洛的风采折服,一时鬼迷心窍开个玩笑,想缓和一下气氛,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期待,这样看来是没戏了啊,赶紧闪人!
“我就不送了。”甄洛看着有些狼狈的他,嘴角微微有些笑意。
张仲季几乎是小步快跑着离开甄家,颇有些惆怅,这以后的路很长啊!什么窃取天下威震四海,那是两眼茫然啊,除非把猪哥和小凤凰都拉到身边来可能还有点希望,只是这两位现在都还小,而且一个是汉室的死忠,另一个命不好,说不定刚找来就夭折了!
这不是找罪受么!
“府君老爷,你怎么在这!”
清脆的惊讶声,把张仲季拉回来,他停下脚步,发现糜子贞的马车就停在甄家门口,小丫头正扶着糜子贞下来,满脸惊讶的看着他!
张仲季心里一喜,又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才想起来这里是甄洛的家,他刚从里面出来,一出门就碰到糜子贞,这下,误会大了!
相见争如不见,这句话张仲季算是亲身体会了
“这个,你们怎么也来了?”他摸着头,颇有些尴尬,白天刚和她来了一场不清不楚的闹剧,晚上又在这种情况下相遇,心里一时间乱成一团。
“府君老爷,我不和你说话!”小丫头鼓着眼睛,终于还是没忍住,气呼呼的说道:“你抄了我们的家,我们现在没地方去,来这里寻个住处。”
糜子贞走出马车,抬头看看张仲季又看看甄家,脸色有些不太对,“小芽,我们走吧。”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她转身走回马车,把帘子落下,小丫头哼哼两声,跑了上去。
这怎么成!张仲季一个跨步,把马拉住,他下意识的觉得这事决不能就这么了了。
“谁说没地方可去,走,去我那!”
竟然强拉着马车往回走。
糜子贞没有作声,小芽往里面看了一眼,眼睛渐渐眯成月牙状。
“府君老爷,我肚子饿了!”小芽撅着嘴,“我和小姐还没有吃晚饭呢!”
“回去就有得吃!”张仲季回头看了一眼,就这样牵着马车走在大街上,居然有点幸福的感觉,深呼一口气,放下心中的包袱。
放进油锅里的鱼还会蹦跶两下。
他现在好歹也是个大男人了,身后还有个‘老婆’要养着,就是明知道得不了天下,更争不过曹操,也得挣扎一番!
丹阳兵早在门口等着,见张仲季牵着马车回来,张大了嘴巴。
“大叔,有吃的没?”
“有!”丹阳兵迎了上来,接过他手中的缰绳。
张仲季回头,站在车帘外面,多少有些忐忑,半响安抚了心情,不容置疑对着马车说着:“你看住在我这里怎么样?”
糜子贞揭开车帘,走下来,背着他,只是轻轻的一点头,“嗯。”
“那先进来!”张仲季觉得自己一下子轻了好几百斤,走路特有精神,就是手没地方放,放在身上擦了又擦,只知道傻乎乎的笑!
又是一场气氛异常的晚餐,张仲季和糜子贞相对而坐,可怜一个算是见过世面却没有实际操作经验的挫男,面对一个如此美丽而又高贵典雅的女子,只能是手足无措,半天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只是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吃着,仿佛就已经满足了。
旁边小丫头正拿着碗筷暗自着急,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推了推丹阳兵,小声问道:“大叔,你还有没有吃的,我实在是饿得不行了。”
“有窝窝团,我备用的,你要不?”
小丫头连连点头,拉着丹阳兵就去找所谓的窝窝团去了。
周围没有其他人,胆子似乎大了些,张仲季小心的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糜子贞已经夹着一片青菜放在他面前,“你也吃点。”
仿佛收到命令,张仲季拿起筷子,闷头开动,几乎把脸都塞到碗里了,刚刚在甄家确实没敢多吃,小一碗吃个半饱,这时候正好补上。
糜子贞时不时的给他添点,似乎显得很自然,只是圆润白皙的脸庞微微有些绯红。
“你不要误会,我今天去甄家,是因为洛军师有些事要和我商量,没其他的意思。”张仲季想要解释清楚,这事不说清楚总感觉有些憋着。
“我知道的。”糜子贞轻轻一点头,没什么表示。
张仲季被青菜卡到牙缝了,弄不明白她这是在乎还是不在乎。
想再解释一番,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直是在一种满血的状态中,直到躺回自己的狗窝,张仲季依旧有种做梦一样的感觉,然而很可惜的是,她就安家在隔壁,虽然只有一墙之隔,可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连醒来是什么时候也没分清,只感觉一道人影在房子里转来转去,眯了两三下眼睛,终于看清,她似乎正在帮自己收拾家当,脑袋又晕了两三下,才终于清醒,却浑身发凉,张仲季此人可是一向赤身来着!
“醒了么,今天穿这个吧。”糜子贞抱来一叠衣服,放在床头。
张仲季把被窝拉得紧紧的,露出个脑袋连连点头,她也是一时赧然,很快转身离开。
差点走风了!张仲季长出一口气,又注意到她放在床头的衣服,有些奇怪,今天他没打算去军营,可是糜子贞给他拿给的是一套盔甲,这难道是打算把人赶到军营里住着?
张仲季摸摸头,未婚同居确实有些不妥,还是先穿上再说。他把衣服穿好,自我感觉还不错,忍不住想拿出去给她看看!干脆走出房子,一抬头,却见院中整整齐齐的排着一群人!
“府君!”整整齐齐的一声吼,把人脸上的笑容给抹杀了,什么情况这是!
张仲季不由自主的一正身子,“怎么一大早都跑过来了?”
“府君,你昨天不是答应让我等随同作战么!”丹阳兵跨步上前,精神十足:“我已经和洛军师请示了,守卫宫廷的事换太史将军负责,我们三百兄弟一个不少,全都来了!”
“散了,散了!”张仲季一阵愕然,却又有些庆幸,看来糜子贞送来这身甲衣,不是想赶他出门,“今天先休息一天,都回去收拾收拾,急行军装备,明天赶早南城门集合。”
“喏!”
看着他们离开,张仲季跑回房间,从床底下摸出大刀和包袱,自上次把曹操赶走,他就把刀藏在床底下了,而包袱里装着的是他的第一笔财产,都是从曹嵩哪里劫来的,一直没动用过,现在该派上用场了,也不管包里装着的是不是死人财。
“什么东西啊,你还藏在床底下。”糜子贞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粥,“来,吃点。”
张仲季把包袱放在一边,拿起碗,三两口就吞下肚,“这里面是我的钱财,都在这,你清一下看看有多少,待会我去还债。”
糜子贞把东西都倒出来,有首饰,有金银甚至还有几匹布,有些怀疑的看过来,“你不会抄家的时候截留了一些吧?怎么什么都有?”
“这是我当强盗的时候抢来的。”张仲季说着说着有些郁闷,为什么被抢的人偏偏是曹嵩,而且他自己是无辜的,才过来,曹嵩已经死了,可是这黑锅却背定了。
又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脸上一直挂着泪痕,却犹自倔强的女人,半响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