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个馊主意,张仲季摇摇头,落井下石自然畅快,可就目前来说他还下不了手,刘备能孤身入营,那是对他莫大的信任,而他再在背后下手,未免闲得太龌龊了。
“就算要动手也要寻那田楷才是,这话切不可再提,你这就下去准备,攻城的一应器物都齐全了,待我命令随时起军攻城。”
臧霸听不太仔细,不过这命令的意思倒是明白,只能迟疑着下去整军备战。
营中只剩下太史慈与陈到,陈到依旧不声不响好似不存在一样,太史慈暗中给了他几个眼色,想让他劝说一番,可惜无济于事。
“子义,你手下的人损失最大,旁边又有他人虎视眈眈,今晚动起手来,你就领人在一旁埋伏,刘皇叔不太可能对我们下手,那田楷却不好说,你守在一旁以防万一。”
“刚才不是和刘皇叔商定明日会盟么?此时又让宣高整顿备战,难道你打算提前动手?”太史慈对他这种跳脱的性子难免感到头疼,“何不等合兵之后再动手?”
张仲季站起身,很肯定的说道:“就今晚动手!”
他就不相信了这河北的军士一个个都是铁铸的!自上次被他突然袭击,在主帅被擒的情况下,先后被刘备被田楷几次围杀,就算是神也扛不住,他们也该累了!
他可不愿意明天在所谓的东城会盟,他要安坐在城中府衙,等待刘备与田楷前来拜会!
“既然如此,我这就下去准备。”太史慈见他打定主意,也就不再相劝,张仲季到底没有失去理智,好歹还留了他一支援军以防万一,想来就算攻城失利也不至于大败,他稍稍安心,抱拳退出营帐。
张仲季这里打定主意,而冀州邺城之中的袁绍还在犹疑不定,徐州与冀州虽然算不上友好,正所谓官贼不两立,不过也未曾有仇,在他看来,那反贼还算是个识相的人,对于封他为大将军,且总领北方一事,他也比较满意,而今竟然手中捏着一封急书,说是张仲季徐州悍然出兵青州偷袭于他,且活捉了他的亲生儿!这事怎么看都让人难以置信!
审配在一旁劝说道:“主公,形势危急,今大公子为人所擒,该下决断了!”
他与田丰等人一向支持大公子袁谭,更是在昨天就收到高览的急信,对于北海的情形了如指掌,却只能心中暗自焦急,那张仲季突然冒出来,破坏了他们占领整个青州的计划不说,更是毫不犹豫的挟持了大公子袁谭,行事之间当真是让人猝不及防。而高览在信中更是将他与张郃不顾袁谭性命,挥军与张仲季决一死战之事,说了个明白,此事更是令人头疼,就算此次救得大公子,以他的性子,只怕张郃与高览也是性命不保。
“下什么决断!”袁绍忽的站起身,把紧急文书砸在地上,“你让我出兵杀往北海,与那贼人决一死战,还是跑去与他求和,祈求他释放我的孩子!”
一众谋士个个沉默不语,与刘备和张仲季猜测的不同,面对这样的事情,可没有人敢替袁绍做主,当此时邺城正是不出兵难,出兵更是为难!
“你们倒是说话,此事该当如何?”袁绍强自镇定下来,每次关系到自己的孩子,他都会乱了心思,整个人难免六神无主,眼见坐下之人一个个都低着头,不由得火气上涌,猛地一拍案桌,大吼一声:“还不拿出主意来,我那可怜的儿子都要被人杀死了!”
终于,还是为人最为刚直的田丰站出身来,平静的劝道:“古来征战总有生死,主公且直接兴兵北海就是,想那冠军侯到底是代天出征,总要有个说话。”
这番话也有些遮掩,袁绍的脸色更是难看,斜眼瞪着他,冷声道:“你这是让我不顾显思的生死么?他是我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我袁绍难道连禽兽都不如!”
眼见他发怒,一众人等诚惶诚恐,齐齐俯身劝道:“主公息怒!”
“恕我直言,主公大可不必担忧,那彭城逆贼将大公子抓了去,依我看也未必有加害的意思,否则此时收到的必是大公子遇害的消息。”沮授稳定心神站了出来,他对于张仲季这番动作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徐州刚刚于扬州大战一场,战火未熄,居然还敢出兵北海与河北为敌,行为处事显得如此不智,难道那传说中的冠军侯连番胜利之下,变成了一个自大之人,想来趁势一统河山?
可笑!
“那依你所见,此事又该当如何?”
袁绍的脸色好了许多,沮授这几句倒是说到他心里去了,只要儿子没事,他什么事都愿意去做,哪怕弃了青州与张仲季请和,也在所不惜!
“只遣二吕将军出兵北海救得张郃与高览再说,那张仲季捉去大公子总会有个说法,待他声明因由,我等再见机行事。”沮授知道袁绍此时心思不属,根本不敢劝说他亲自领军前往,一者青州道路堵塞,大军行进不便;二者北方之战正进行到关键时刻,眼下覆灭白马公孙在即,不可再起事端,只求救得高览与张郃二人,再试试徐州军的风向再说。
“某请命前往,必然保大公子无恙归来!”
田丰突然再次站出身子,接下了这件烫手的事情。
“你肯定你能救得显思安然归来?”袁绍却忍不住看着田丰仔细询问,在他心中田丰不是一个会弯曲的人,救人一事自然需要找一个能说会道,知道性命攸关的妥帖之人。
可当下又有何人敢接下此事?
郭图本来是个好人选,可他已经前往幽州之地,辅佐三子袁尚强攻易京,更等不到他归来,而堂下许攸也尚可,此人平日里嘴角利索,做个说客倒也合适,只是此时见他抵着脑袋,不曾一抬,袁绍不由得暗记在心,此人看样子也是徒有虚名,不是可用之才!
“主公只管放心,若是救不得大公子,元皓以性命相抵!”田丰说出此话,却无奈的在心中暗自叹气,此时在北海陷入危机的不紧紧只有大公子袁谭,还有身负重伤生死难料的张郃,以及军心涣散无法撤回的高览,而袁绍竟然只顾自己儿子的死活,对于他们更是问都不问一声,难免冷了一旁众将士的忠心,更不是英主该做的事情!
更何况张郃与高览二人都是真真的将帅之才,若是有个好歹,来日征伐天下,仅靠那勇力出众的颜良文丑,早晚等得一场大败!
“如此,你这就出发,见了那张仲季好说一番,任他表明条件,一定要救得显思!”袁绍深呼一口气,他倒是有些明了,那徐州的逆贼不像是要杀他儿子的模样,毕竟这么久了都没有收到前方传来的噩耗,那人应该是想待价而沽,看架势是想夺得青州。
眼见田丰就要转身离开,袁绍忍不住在补充了一句:“他就是要整个青州之地,你也答应让给他,不过至少也要将张郃与高览二位将军请回,此事非战之罪,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那张仲季不是号称冠军侯么,今日遇到我河北将士,就算无耻偷袭胜得一回,也难免败亡,只待迎回显思与二位将军,早晚收拾人马让他知道我邺城不是好惹的!”
“主公英明!”许攸连忙拍上马匹,他善于观人脸色,知道袁绍对他已经有些意见,此时逢迎正当其时,“想那青州不过莽荒之地,既然彭城逆贼想要给他就是,来日收了易京,在整军南下,自然手到擒来,到时候拿下北海之地也不在话下!”
有了办法,袁绍的脸色稍稍好看起来,而将要离开的田丰却是脚步更轻快了一些,他的心里稍稍一暖,“主公到底是个宽厚之人,还记得前方将士们的死活。”
沮授紧随其后离开大堂,追上他,问道:“于今天色已晚,何不明日一早再出发?”
“你可看得出来他这是要做什么?”田丰头也不回的回了一句,却是脚步不停。
这话无头无尾,也只有沮授与他共事多年却是听得明白,摇着头回道:“青州之地混乱不堪,他此次恐怕不是为了这个而来,毕竟彭城在南方大胜,若只是为了土地,他也该在哪里趁胜追击才是,却反而回军彭城,由此看来,此人不是一个冒进的人,可却在休养之际突然前往北海,当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高将军的文书上说,是刘皇叔先来的青州,先是帮助孔文举守住北海城,又在他们与张仲季大战之后突袭与他。”田丰捂了捂额头,继续说道:“之前听说那刘皇叔是他请往彭城,随后又来了吕奉先,恐怕三方多有为难之处,不得已之下一散而空。”
“你说会不会是那吕奉先将此二人挤出了彭城!”
沮授突然想到这种可能,忍不住一声惊呼。
“应该不至于,那吕布兵败兖州之后,兵微将寡,匆忙之间就算趁其不备置人于死地,也不可能雄踞徐州,而张仲季既然无事,还来北海搅局,那彭城自是无恙。”田丰加快脚步,这里离军营尚有些距离,他要尽快赶到哪里好汇合吕氏兄弟早些时候出发,心中只怕身在北海的高览坚持不了多久。
“又不是因为土地,更不是因为无路可走,他又何必如此行事!”
“此人一向不可捉摸,等我去了自然明了。”田丰不由得想起年初挟持天子一事,彭城的那人也是那么不可捉摸,再其后一两月之内击溃扬州的三十万大军,更是让人赶到匪夷所思,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三十万之众,就这么些时日竟然就溃不成军,何至如此!
“哎,你此次前往要把脾气收起来,那人往往不拘礼数,虽然治理地方十分仁厚,可行军作战也未见手软,你若是太过烈性,难免吃罪与他。”
田丰回头瞪目,一声:“我又何惧之有!”
“我自然知道你不怕他,可他万一捉了你不放,让你去田间劳作,又当如何?”沮授本来是想说万一他不按照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行事怎么办?不过一想眼前这人向来不是怕死之人,灵机一动,换了个说话,只是一说出口,他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来自彭城的这个动作只看个人怎么想,说离谱却也勉为其难,毕竟农桑乃国之根本,但此时的读书人又有哪个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更有甚者视农桑为下贱之事,宁死不屈。
是以他看着田丰,苦笑不语,只想着以他的脾气,恐怕难以两全。
田丰脚步一顿,却只是仰头看了看天,半响无语,片刻之后,却是对着沮授俯身下拜::“若我一去不返,还请你代我照顾老父!”
沮授一时立在原地,只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