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卉卉看看时间已是凌晨,正是黎明之前那一段黑暗。她便趁着夜色,离开了江小兰的家,找了一间旅馆,等待天亮。
早上七点多,于卉卉接到阿郏的电话,阿郏十分恼火,在电话里向她吼:“卉卉!你若信不过我,从今以后,你的事我都不再管!”
于卉卉不理他发脾气,直接说:“这个女人与上海的事无关。”
“你怎么知道?”
“总之已经问明白了,今天就回上海。”
“你确信她没有参与任何事?”
“确信。”
“我就回来,你等我。”阿郏说完,没有挂电话,两下里都一声不响。只听阿郏叹了口气轻轻说:“卉卉,请不要再做令我担心的事。”
于卉卉一怔,心里涌起一股温热的感觉,转而又觉得万般凄凉,她轻轻挂上电话。
阿郏火速从延安赶回西安,接了于卉卉打道回上海。
两个人接替开车,连夜赶路。
到了上海,于卉卉径奔明茵的家,看到瞳瞳,张开手臂将她抱起,将头埋在她小小的脖颈上,她闭上眼,似乎嗅到敏敏的味道,心里一阵颤抖。
明茵将她邀至密室,说:“可有结果?”
“没有。公安那边可有消息?”
“我昨天问过明轩,没什么消息。”
于卉卉忽然想到一事:“上次说三月间有一群人拿了一份伪造的官方文件,那份文件现在在哪里?”
“后来张甫有报警,好像拿给公安了。”
“一直没消息?”
“只怕没有。那些人后来也没再来闹事,也就没有去追问。”
于卉卉低头沉吟一回,打电话给明轩。
明轩听到这件事说:“文件是给了公安。”
“可否要回?”
“只怕很难。你有想法?”
“我在想那伙人也必是受人指使,不知道可否从那张文件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明轩想了想说:“我着人去要回试试。”
于卉卉当夜就留在明茵处等明轩的答复。
明茵深夜起床来到于卉卉房间,卉卉并未睡觉,只是呆坐在窗前,回头看到明茵,见明茵将门掩了,坐在床边不说话,神情有一些廖落。
卉卉看到她便想到敏敏,深深遗憾没有在敏敏活着的时候,多与她呆在一起,假如可以,她希望时间倒退回去,她可以接受李年博的工作安排,一生呆在这个城市,与自己最亲的人生活在一起。
正在沉思,忽听明茵幽幽地说:“我怀疑他在外面另有女人。”
于卉卉惊讶:“你们才结婚不过半年。”
“你相信直觉吗?”
“有时会相信。”
“那天我出街买东西,在一个店里看到他与一个女人在对面的餐厅吃中饭。”
“不过是一顿饭,你想多了。”
“如果仅仅是一顿饭,他又为何向我撒谎?我本约他一起吃午饭,然而他说他不在市区。”
“后来可有问他?”
“一段感情一旦有了怀疑,就是有了裂痕,很难再修补,问到结果又怎样?”
“你爱他吗?”
“曾经吧。”
于卉卉听了说不出话,走过去握住她的手,看到她脸上爬满泪水,她哽咽说:“卉卉,这其实是我自己咎由自取,结婚之前我已有察觉,然而那时觉得只要爱他便可以忍受,不惜夜夜酗酒。”
于卉卉此时才闹明白,为何去年在明茵家里看到那么多的烈酒。
她紧紧握着明茵的手,听她诉说。
可是明茵却不再说话,只是呆呆的。
于卉卉问她:“那么现在你有什么打算?不如问清楚。”
明茵摇摇头:“如果我仍然爱他,那么我可以去问他,跟他吵跟他闹。然而现在我连自己的感情也怀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爱着他。”
“然而这样不清不楚担着一件心事,也不好。”
“或许要再过一段时间,现在也没有心情理这件事。”她说着,略一沉思,叹息道:“只怕界时不必我开口,自然会有人来说。”
于卉卉不解。
明茵说:“那个女人是他公司的同事,听说是一个很强势的女人。如果他们有关系,那女人势必不会委屈做一名第三者。”
“难道你等人来同你商量出让自己的老公?”
“卉卉,我知道你为我着急,但是请不要逼我,我不会与人争。但是瞳瞳在我这里你放心,不会影响到她。”
于卉卉软下心来,紧紧拥抱她,她知道她在这件事上永远也帮不了她,也不能像对待敏敏那样强制,而且事到如今,她已不能肯定她对敏敏所做的事,到底是对还是错。
第二天,明轩来电话说,文件已拿到,但是只是一张普通的A4纸,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这一条线索又断了。
她想目前来看,在上海再也找不出新的线索,工作还是要继续,否则她无力支付各项必需的费用,因此决定先回粤。
这天晚上,她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走,不觉走到敏敏的培训班门口。只见二楼的灯亮着,她心里一热,便沿楼梯走上去,每走一步都有一些颤抖,她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个夜晚,与她血肉相连的一个人在此处遭遇残忍的戕害,她只觉嘴唇也在发颤。
走到二楼时,看到那个小小办公室的灯亮着,门虚掩,她轻轻推门进去,空无一人,这个房间已经重新刷新过,培训班还没有关掉,由张甫打理着,这盏灯也许是他走时忘记关。
于卉卉站在万籁俱寂之中,仿佛听到妹妹的笑声如铃一般飘忽而过,又仿佛看到妹妹望着她,不声不响。她坐在椅子上,将灯关掉,令自己陷入黑暗之中,痛切心扉的感觉将她淹没。
于卉卉闭上眼坐在这间办公室的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上楼来,其中一人大约是女人,听声音像是穿着高跟鞋,她悄悄起身将门反锁,自百叶窗里向外看,路灯反射进来的光,很微弱,即使有人,大概也看不清楚面貌,但是可以看到轮廓。她屏息听着那脚步声渐渐上来,然而忽然又停住了,她静静地等待,直觉中似乎这两个人不同寻常。
正在想着,那脚步声却一直没再响起,她猛然想起,那两个人大约原本是在这里,只是看到灯熄灭了知道有人来过,便不过来。于卉卉更加狐疑,她急忙拉开门奔到楼梯口,哪里有人的影子?她又跑到街上,左右看了看,不过是几个散步的路人。
她抹了抹额头,已是一身冷汗,一颗心突突地跳。她痛恨自己反应迟钝,没有及时跑出来,然而也只是几分钟的事,这两个人却走得那样快?
她急打电话给阿郏,阿郏听后说:“卉卉,怕是你幻觉吧?”
于卉卉怒道:“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这里灯亮着,门都没有锁。”
“可以打电话问张甫。”
于卉卉突然想起,便急忙打给张甫:“张甫,你几时下的班?”
“我没看时间,大约七点多。”
“你走时没锁门?”
“办公室现在没有东西,新粉刷的墙壁我开着门让它透一透气。”
“灯也没关?”
张甫停了一下,说:“哦,只怕是忘记了。可是有什么事?”
于卉卉这时也怀疑是自己的幻觉,她无力地说:“没事,我走到这里就上来看了看,发现灯亮着。”
正待要收线,于卉卉忽然问:“你现在哪里?”
“在家。”
于卉卉心里一动,不再说话。挂上电话后,她站在街边定晴回思,张甫的电话分明是在街上,可听到汽车鸣笛,他却说在家。他住的仍是敏敏在时租住的房子,那是在十二楼,十二楼岂会听到市井吵杂声?她怔在当地。
阿郏的电话打来问她事情怎样。
“你现在可有空?出来见一面。”
“只怕现在不行,今晚要一两点才能脱身了。”
“那算了,你忙吧。”
于卉卉仍然想着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她曾亲眼目睹张甫与敏敏的感情,绝不会有假,然而这张甫现在行事这样闪烁,难道是自己看走眼?
她这样想着,一路走回明茵家去,她不欲声张这件事,一切自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现在不能打草惊蛇。
这天下午,她已打算回去,买了张火车票。看看时间还有两三个小时,她便又走回敏敏培训班。
上到二楼看到几个学员和一个教员正在上课,张甫在办公室里写着什么东西。
她走近一看,原来是写了一半的曲子。
张甫看到她,忙让座。
于卉卉轻轻将门掩上,坐在张甫对面,她忽然问:“张甫,你之前可有女友?”
张甫见她问得奇怪,但处于礼貌,他说:“有过一个。”
于卉卉沉吟一回,不作声,只看住他。张甫看她这样观察他,很是不自在,他陪笑道:“我去给你泡点茶来。”说完走出去茶水间打水。
于卉卉看他桌面上有几封如电话费一样的信,她随手拿起一封,只见上面写着于敏敏收,封印是保险公司。
她正欲拆开来看,张甫已经回来。
他先就说道:“这几封是敏敏的,我还没拆开看。”
于卉卉放下信说:“我今天就走,你先忙吧。”
张甫说:“正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一下。敏敏生前没有立过遗嘱,她目前有的财产中,现金我会放在银行给瞳瞳,给瞳瞳买的保险继续从这里支付,这间培训班我暂时打理,看效益怎样。”
于卉卉这时想到先前对他的一丝怀疑,有些愧疚,便向他说道:“难为你这么为瞳瞳打算,然而她现在还小,可以不必特意给她留着,你若用得到时但请斟酌用去好了。”
张甫露出一丝苦笑说:“只怕我没有做生意的头脑。”
于卉卉不欲多说,因向他道了别,又向那个教员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