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出去要上洗手间,不想脚下一软,倒在地上。路翠看到,急忙过来扶她,她挣扎着站起来笑道:“不要管我,你们去玩,我去去洗手间就来。”
于卉卉强撑着走出房间,外面一静下来,她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便扶着墙慢慢走向洗手间。不想在洗手间将手机掉在马桶里,她自己还不知道,又按了两次水箱冲水。
待她走出来,迎面看到徐源他们,徐源看到她,向她点一点头,便走过去了,王玺紧跟在他身边,态度亲昵。于卉卉便是醉着,也将一切看在眼里。
她扶着吧台,站着,看到徐源向她点头,她微微向他一笑,待看到王玺时,她心上一阵刺痛,然而也只是一瞬间,她便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待他们都走过,她才慢慢走回房间。
路翠走过来陪她。她将头埋在她肩上,一动不动。
她本是心中十分难过,然而却没有哭的意思,眼里没有一滴眼泪,只觉面上发烫,手臂上起了一块块的白斑,这是她喝酒时的症状,待酒力消失,这白斑也便自动消失。
她只是那样靠着一个肩膀,而不管是路翠的还是谁的,只暂得到片刻安宁,也已足够。
又想今天实应高兴,得知敏敏的大好消息,虽然比较迟,然而想到敏敏终于有所成,她内心的痛楚抵消一半。便又抬起头来向路翠道:“陪我喝酒。”
路翠看了看她的脸,唬了一跳:“你喝了多少了?怎么白斑都长到脸上来了?红一块白一块的。”
她急忙找人借了面小镜子来,一看之下吓一大跳,只见自己一张脸异常恐怖,仿佛被猫抓过的现场。
她便不敢再喝,只要来冰块敷脸,然而不见白斑消褪,她心上焦躁,便要先回去。
路翠有心人,看到多数人喝了酒,她便不喝,见于卉卉要回去,她将她送到家,看她倒在床上,面上十分疲累,眉心现出了川字纹。便代她脱去鞋子,打开空调,又给她盖上被子。因想着让她好好睡一觉,便将电话线拔去,打算第二天打手机将她叫醒。
于卉卉黑甜一觉,睁开眼已是下午,只觉头痛得厉害。起身泡了个热水浴,才觉恢复了些体力,她赤脚站在厅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仔细一想,才发现今天没有一个电话,去包里翻手机,遍寻不着。
急忙要去打电话到公司,原来电话线也扯去了。她接上电话线,谁知那电话马上就激凌凌响起来,她吓一跳,一把接起来,只听明茵在那边大哭:“卉卉!卉卉!”
她忡然变色,一颗心突突地跳:“明茵?”
“卉卉!你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座机也不通?敏敏这次死定了!敏敏这次真的死定了!她救不活了!”
于卉卉的脑袋轰然一响,如被雷劈一般,呆立不动。
只听明茵在那边哭道:“明轩不让我告诉你,待你回来再告诉你,可是我忍不住!我实在忍不住!敏敏……她好惨!你快回来……”于卉卉只听到明茵在那端痛彻心扉地呼喊,她突然静下来,她听到自己说:“明茵,不要哭,我就来。”
说完,她向左转定了一定,又向右转过身,将两手一拍自言自语道,我要打电话给路翠。便打了一个电话给路翠,说有事回上海。接着站在厅里呆了片刻,只拿了只钱包便奔机场。
三个多小时后,在虹桥机场看到明轩和明茵以及韩志南,明茵拿着纸巾握着嘴,两眼哭得通红,明轩两眼深陷,眼里两包眼泪,她两腿发软,几乎被几个人抬上车子,车子直驶向医院。
她脑袋里开始轰轰响起来,自觉被人推着,进了那个病房。
她看到一个人,像一具木乃伊般用白布裹着,只有一只手完好放在一边,除了旁边那台仪器跳着微弱的生命线外,一切都看不到生命迹向。
张甫坐在一边,他紧紧地抱着瞳瞳,瞳瞳抱着只布袋兔子已经睡着。
她忽然转身就走,明轩死拉住她。
她恍惚说道:“这个不是敏敏,带我去见敏敏。”
明茵忍不住扑在韩志南身上呜呜咽咽哭起来。
韩志南拍着她轻声说:“克制一下,现在她们都需要你。”
明茵擦干眼泪走过来抱住卉卉,紧紧的。于卉卉只是呆呆的,推她走,她便走,让她坐她便坐下。
忽然医生走过来道:“哪一个是病人家属?”
于卉卉突然抬起头:“我是。”
医生说:“请随我到办公室。”
张甫忽然轻轻说:“我也是家属。”
医生看他一眼道:“请随我来。”
于卉卉在医生办公室站着,医生叹息砌辞道:“百分之九十烧伤。难以撑过今天。”
张甫落下泪来:“没有一点办法吗?”
“吸入大量浓烟,脑部已严重受损,全部器官衰竭。无力回天。”
于卉卉茫茫然走出门去,她在敏敏病床边上眼前一黑倒下来,明轩急去扶她,她直起头只觉心思突然清朗,抖着手去握敏敏那一只完好的右手。
她想起十五岁时,她牵着她这只手,自小姨家走出来,外面下着大雨,要找便宜的旅馆找不到,幸而遇到李明茵,以为绝处逢生。
而今天她握着这只手,也发现只余这只手,妹妹的大脑已经停止一切思考,身体器官也几乎全部停止工作,体无完肤。恐惧像无数只食人白蚁自脚底爬上她的全身,她惊声尖叫。
于卉卉已经失控,她放开那只冰冷的手,因说不出一句话,她躬着身子像一匹负伤的狼一般嚎叫起来。
瞳瞳被吓到,大声泣哭。
门外陆续挤了几个看热闹的人,明轩急忙找来医生,几个护士跑来齐力按着于卉卉,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她像一只抽空了气的玩偶软弱下来。
是夜大约九点多钟,明茵听到那台机器嘀一声长响,她知道,敏敏的生命已走到尽头。
明轩待要去叫醒卉卉,然而明茵止道:“不必,由我来。”
这件事明茵便全权操作,待一切手续办妥,杂事安排妥当,已是第二天下午。
于卉卉只是茫然看着张甫和明茵他们东奔西走,她抱着瞳瞳呆坐在走廊里,不时将脸贴向瞳瞳,身子不自觉地前后晃动,像一个不倒翁,眼睛呆看着墙壁。
明轩看她两眼漆黑,深深陷下去,两天来不曾说出一句顺畅的话,未吃下一粒米,十分心痛。
他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轻轻说:“卉卉,我们要节哀。”
于卉卉不答话。
他叹口气道:“我们回去吧,这里事情已经办妥,只待择日下葬。”
于卉卉听说,便抱起瞳瞳走在前面,箭步如飞。
明轩一惊,怕她闯上马路,急忙追过去,将她拉到车上,一径送去酒店,不敢离开她半步。
晚上,看她给瞳瞳细心洗漱过,抱着瞳瞳沉沉睡去。
他也因两天操劳惊吓,不自觉便睡过去。谁知醒来不见了于卉卉,他急出一身冷汗,急打电话给明茵,也不在明茵处,那明茵知道于卉卉性格,吓得心惊肉跳,急忙与韩志南来到酒店,大家束手无策,只好坐着干等。
这里于卉卉趁明轩睡着,时间已是深夜一点。她悄悄走出房间,到外面打了一个公用电话给阿郏。
阿郏一听是她,急忙说:“卉卉,前打你电话不通,正要通知你我收到线报说陈玉东偷偷潜回上海,谁知昨天就看到新闻说你妹妹的培训班被火烧。”
“你在哪里?出来见我。”
阿郏听她声音嘶哑,有些歇斯底里,便与她约好在老地方见。
于卉卉在南京路老凤祥门口等。阿郏车子一到,她便钻上车子。
阿郏看她似乎脱了形,不禁替她难过。
他说:“这件事估计与陈玉东有关。你待怎么办?”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我在公安处了解到这次明确是人为纵火,只是没有证据。”
“你会帮我吗?”
阿郏沉默。他不否认他对于卉卉有十分的好感,然而人命关天。
他说:“卉卉,待公安先办事。如若又是无解之案,我们再商议。”
于卉卉转过头看他:“如果是无解案,你会帮我?”
“会。”
于卉卉放下心来,只是呆坐着,不知道下一步该走向哪。
阿郏说:“葬礼定在几时?”
“由明茵在办,我没问。不查明这件事情,在我心里她永远都没有下葬。”她红着眼睛说。
阿郏自她眼中又看到那天那一种精光来,如黑夜之中两束手电筒。
阿郏说:“待有消息我即刻通知你。”
于卉卉点点头。阿郏将她送到酒店楼下,她上楼去。
打开门看到几个人垂首坐着,一看到她都长吁一口气,却见张甫也在,她问道:“之前可有异常?”
张甫想了想道:“只有三月间,来过几个制服,放了一张文件,勒令培训班要暂时关闭。后来明轩拿去查过,属于伪造文件。”
“当时可有报警?”
“后来有,他们只是将文件拿去,说是会查。”
明轩这时说:“当时是我大意了,以为只是有人搞恶作剧。”
于卉卉向他几个道:“这件事我们暂看公安怎么处理吧。”
又向张甫说:“今后瞳瞳由我来照顾,你有无意见?”
张甫沉默,他与瞳瞳很投缘,十分不舍。
于卉卉又道:“你照顾瞳瞳很多不便,请不必与我争。”
明茵忽道:“卉卉,你可信得过我?”
“当然。”
“那么请让我来照顾瞳瞳。我现在并没有在做事,偶尔去志南的公司转一转,有的是时间。请你好好处理敏敏的事。”明茵说完,拿眼看着卉卉。
于卉卉心想,只怕明茵也怀疑是陈玉东所为。
当下权衡再三,答应明茵,由她来暂时照顾瞳瞳。
于卉卉稍稍平复,将一切事宜商议妥定,天色已大亮,定于三天后办理葬礼。
待众人离去,她坐下来翻开报纸,赫然标题是“本地歌坛新秀香消玉殒”,她看日期,已经前天的报纸,她轻轻合上,不再去看。
想起那天,自己一时心软,放虎归山,今日付出如此惨痛代价,如若她不痛雪此恨,敏敏将死不瞑目,自己又何欲为人!她已认定,杀死敏敏的凶手就是陈玉手。
但此时也只好暂安下心来,静观事态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