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随着身体,一同微微怔住。再听,声息全无。
仿佛刚才那一声,是他的错觉。
他苦笑了一下,最近的幻觉似乎多了些。
但还是在门口边多停留了一下,直到那一缕细细弱弱的声线传进耳朵里。
他是如此地肯定,那是来自病室的声音,那是她的。
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呵,狂乱地,欢喜地,忐忑地,他奔向了她,在床前站定。
她的眼睛,如黑色的宝石,正一眨一眨地望着他。嘴唇张翕着,却是发不出声音。
他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像失而复得的宝,不停地亲吻着。
他看着她的脸,眸光不眨,哪怕那只是零点一秒的时间,也怕闭上的眼睛的那一瞬间,她又复入沉睡不肯看着他。
小心翼翼地去亲吻他的额,“槿,谢谢!”
他怎能不谢呢?她坚强地活了下来,他的生命也就不会再孤独。
她尚不能说,只是将眼睛眨了两下,然后又呆呆愣愣地看着他,不能表达。
直到看得累了,又缓缓地像是无力地闭了过去。
“槿?”阮维东一愣,叫她,她再也无回应,安静地,仿如刚才张开的眼睛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幻觉。
他急了。
护士已匆忙将医生叫来,身后还跟着院长。
秦医生显得不慌不忙,在这么多天里,在阮维东暴戾的脾气与院长的双重压力下,也总是不愠不火的。
他不太待见有钱人,也不耻于院长的媚上压下。他只是在一面之缘下,单纯地喜欢这个女孩子,那淡淡的笑,让人觉得生命充满着希望。
他给她做了一系列的检查。
院长反倒比阮维东要焦急,“情况怎么样?”
秦德瑞瞥了一眼阮维东,想起那一天电话里她说要去处理一些事情,是与这个男人有关吧。
这个男人,脾气虽然大了点,但自己也并不十分讨厌他。大抵是这些日子来他对她的的不离不弃。
“病人已经能自主呼吸,颅内压力正常,其他指标暂无异样,脱离生命危险。”他淡淡地说,又仔细地回检了一遍。
她是他的病人,他得为她负责。
院长轻吁了一口气,这么多天,为了病床上的这个女子,他如履薄冰。生怕哪一天她不小心挂掉了,他也跟着从此坠入地狱。
今天,总算听到了一句让人轻松一点的话。
他小心地望向身边的男人,谄媚地笑着想再靠近一点,讨功邀赏他已是没有这个胆量,能保证这尊菩萨不再刁难他已是阿弥佗佛。
阮维东略皱了眉,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一句生命无忧。他应该高兴点的,可是看她此刻又沉睡无知的脸,依旧不能放宽心。
“那为何她刚醒,又昏睡了过去。”
“原因有种,但具体的还得进一步观察。”
其实秦德瑞怕的是,人醒了,但回来的仅仅是一具躯壳。像失忆,失智,失语都是不可预测的后遗症。
他在心里微微地叹了口气,到那时,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又会是怎样的疯狂。
安槿醒来的时候,已从ICU病室转入VIP病房。
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梦境,她在暮色秋风里缓缓地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像是有身影在晃动,看得不真切。
耳朵里,传入对话,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起来。
“人已经看了,你可以走了。”男人的声音冷漠而疏离。
女人说,“阿维,先吃点东西吧,你都一天没吃了。”
另一个男声冷哼着,“妈,人家饿了自己会吃,你这每天热脸贴他冷屁股的,何苦作贱自己。”
苏怀慕能够理解安槿的病情使这个男人心里头有负担,但母亲每日亲手作羹汤饭菜送来,他连正眼都不相瞧,就气愤难忍。
女人倒是一声训斥,“怎么跟你哥说话的。”
苏怀慕别了脸,一脸地不痛快,“他连你这个妈都不认,我干吗要认他做哥。”
不愧是两兄弟,同样拽得很。
安槿低声哼吟了一声,房间里有片刻的寂静。有那么两秒,他们几个望着她,呆怔地忘了作出反应。
然后,苏怀慕哇啦哇啦扑向她,“我的安姐姐,你终于醒了。”
安槿支撑着要坐起的身体被他一把抱住,都快憋不出气来,她挣扎着要挣脱。
“你谁啊?”
三人同愣。
苏怀慕不可置信地松开了手,“不是吧,安姐,你……”
她看他,一眼陌生。
阮维东眉色一敛,大步从窗前走了过去,双手扣在她的肩上,“槿,看着我。”
安槿困惑地盯着他,眸光不眨,无辜地问,“你又是谁?”
苏芫指着自己,“那我呢?”
安槿摇了摇头,“不认识。”
男人一把将她抱住,紧紧地,摁在怀里。
想过她醒来后的千万种可能,不记得他没有关系,醒了,就好。
他说过,如此她此生失忆,他会重新追求她,直到她的心里满满的全是他。
“安槿,你记住,我是你丈夫,你是我妻子。”
她抬起头,看男人憔悴的脸,眼睛里血丝清晰可见。然后用不太肯定地声音与他说,“我跟你,结婚了?”
“怎么可能,我连你都不认识?”她摸上脑袋,却是一手抓空,“我头发呢?”
阮维东苦笑了一声,“你连刚做完脑部手术都忘了,怎么可能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