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允秋只觉得苏挽月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但也没多想,毕竟不是每个见过的人都记得的,是以前来过店里的客人吧。
“遇冬,怎么了?”纳兰允秋见者几个人站在一起不说话,以为是对方仗人多欺负纳兰遇冬。青梅一听,便知道这声音是大少爷的声音,从小在大少爷身边伺候着,这声音是不可能认错的。她将头再低了低,不知如何是好。这三年来,她总是想着给大少爷报个信,但大少奶奶要她的绝对忠诚,她也就没报信,如今见到大少爷人了,有些话她是该说还是不该说啊。大少奶奶是决计不会让她说的,可不说她觉得对不起大少爷。这个一直两难着她的问题,今天终于被正式的摆在了台面上。
“哥……”纳兰遇冬看了看郁曼清,又将视线移回到纳兰允秋身上,有些迟疑的叫着。
郁曼清再次扯了扯唇角,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纳兰允秋的惊讶,看着他惊讶的表情瞬间又化为沉静甚至有些冰冷。
她笑颜如花,她说,“纳兰允秋,好久不见了。”他似乎比三年前高大了些,也英俊了些,脸上五官的轮廓深了些,那一头短发也有了些变化,还是惯穿着西装的吧。
她的语气好像他们之间他们三年前没有那场难堪的决绝。
她以为他会像三年前一样对着她狂吼,她以为他会想个孩子般的对她置气般,撇过脸去装作没看见她或者不认识她,她以为以他的性格他该做的反应是这般,但是他不是。
纳兰允秋微微点了点头,神色是那样的沉静,他说,“的确是好久不见了,郁小姐。”语气里没有任何一丝起伏的情绪,
青梅略略向前走了两步,抬起头来,低低的叫了声大少爷,又低下头去,眼圈红着,落下泪来。
纳兰允秋看了看青梅,又移开眼光,不作任何表示。为此,青梅眼泪落得更凶。
他变了,仅仅只有一句话,仅仅只有一种冷冷淡淡的语气,紧紧只是一个沉静的表情,仅仅一个淡漠的眼神,她知道他变了,变得成熟了,变得生硬了,变得深沉了,变得她有些不认识了。
“这是你开的布庄?”郁曼清压下心中的诧异,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那般的不经意不在意。
“是的,郁小姐来买布吗?选好了吗?如果没选好的话,可以让我妹子给你介绍一下。”纳兰允秋直直的看着郁曼清,那眼光,就像是在看一道伤疤,一道对自己来说已经没有影响力甚至连疤痕都淡化得似有似无的伤疤,他并不恨这道伤疤,虽然那道伤疤曾经很痛很痛过,可现在已经愈合了,但毕竟这伤疤让他痛过,所以他对这道伤疤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看。他的声音低醇温厚,却不再似三年前的那样带着些柔和。
“已经选好了,贵店的布还不错。”郁曼清眼光在布店里扫了一圈再回到纳兰允秋脸上,如此说着。她被他看着,心里早已不平静,他让她心疼,可这一切是自己自找的,怪不得别人。她其实没有勇气接收他的目光,其实没有勇气看着她的脸,更没有勇气看他的眼睛。
爱情中,总是先爱上的人先输,纳兰允秋先爱上她,所以纳兰允秋输了,但纳兰允秋先放下了,她却陷进去了出不来放不下,所以赢的人不是她是纳兰允秋。
“谢谢。”纳兰允秋说着。
两个人就像是寻常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种朋友,一别几年再偶然碰到的那种对白。
似乎没什么说的了,两人没了言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是在较劲儿,一种淡然和一种漠然怎么较劲。
小念云牵着郁曼清的手动了一动,刚刚小家伙没闹腾也算是够不寻常的了,其实小念云是被纳兰允秋给吓到了,小念云从来没见过纳兰允秋脸上这种冷漠淡离的表情,也很少有人几乎是没人摆这种脸色给他看过,小孩子心思单纯但敏感,自然不敢闹腾。
郁曼清心思一动,弯下身子把小念云抱了起来,自然是有些吃力的。
“纳兰允秋,这是我儿子,今年三岁了,你怎么看?”郁曼清承认自己是在试探,她想知道三年后的他再见到她是不是真的只有这种沉静淡漠的表情了,她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爱她了,她想知道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一丝关于她的不能忘怀。
苏挽月和青梅听见郁曼清这么说,两人皆微微的抽了一口气,不可置信的看着郁曼清,不相信她刚刚说了那样的话。
小念云乖乖的把头靠在姑姑的胸前不动,不明白姑姑怎么说他是她儿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就是这种效果吧。
纳兰允秋脸色微变,很惊讶吧?
她说那个孩子是她的儿子,她说她儿子三岁了,她问他怎么看。
三岁了,令他惊讶甚至有些惊慌失措的不是她有个儿子,而是她的儿子三岁了,他和她三年多不见,她的儿子就三岁了,纳兰允秋心里说不出是怎样的一种滋味来,原以为原想好的一切都在此被打乱,那个不爱他伤过他的女人给他生了个孩子?
“是我的儿子?”纳兰允秋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确定,有震惊,应该还有丝欣喜吧。好半响才挤出这句话来。
不只是纳兰允秋,纳兰遇冬也是一脸惊讶、不敢置信交错着。
郁曼清很满意自己制造的效果,她笑容比刚刚更好看了些许。
她摇头,“当然不是你的儿子。”她的声音清清丽丽,甚是好听。
在场的其他三个女人听到郁曼清这样说不约而同的再次抽了口气。
纳兰允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顿觉难堪,不是他的儿子,呵,对啊,她怎么可能会给他生下一个儿子。纳兰允秋,三年了,你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的毛病还是没改彻底。
“他的名字念云,郁念云。”郁曼清注意着他的脸色,很高兴很享受他的脸色,纳兰允秋,你没有忘得彻底对不对。
“念允?”
“是啊。”
“……”
“思念的念,云朵的云。”
“……”是念云不是念允。纳兰允秋下颚紧绷,拳头捏紧起来,郁曼清,你够了吧。
“这么久不见了,不介意我说个笑吧,这是我大哥的儿子,我是他姑姑。”郁曼清慢条斯理的解释着。
纳兰允秋面色更沉,说笑?郁曼清你这个女人何时会说笑了,你连笑都不怎么笑,还会说笑来着,不,错了,你现在笑得挺灿烂的,一直笑着,你现在也会说笑了,郁曼清,还有什么你以前不会的现在却会了。郁曼清,你果然够狠,三年后再见,你伤人的本事再高一等,说这种笑你是为了什么,寻我开心?让我难堪?在我伤口上撒盐?可惜,我的伤疤已经愈合了,撒多少把盐都是没有用的。
“我侄子四月九日满三岁了,听说你们店里布挺好的,来买些布给他裁衣服。”郁曼清似不经意的说着,但她自己知道自己说这句话的用意。
她和纳兰允秋肌肤之亲只有那么一次,如果她有可能为他生下孩子的话,孩子比念云出生那天晚,晚一两个月了。
郁曼清知道纳兰允秋听懂她的言下之意了,因为他什么都没说,径自越过她走进里间了。
凉风习习,大上海的夜晚永远不空虚不寂寞,华灯初上,灯红酒绿,郁曼清从阳台上望出去,霓虹色五光十色,如此灿烂,如此光华。她一头披散的青丝随夜风微微拂起,身子细瘦单薄,
看着一片繁华的夜上海怔怔然,心里某个地方断断续续的疼着。
敲门声打断了郁曼清的思绪,郁曼清走过去拉开房门,是苏挽月。
“就知道你还没睡,我来找你说会儿话。”苏挽月淡淡笑着端着一盘切好的梨片,进了房间来。
“云云睡了?”郁曼清问。
“睡了,哄了好久才睡的。”苏挽月坐了下来,放下梨盘,伸手握了握郁曼清的手,冰凉。“又站在阳台上吹风了,也不穿暖和些,着凉了怎么办?”苏挽月揪着眉看着只穿着薄薄睡裙的郁曼清。
郁曼清笑笑,“我哪有那么娇弱,吹个风让脑子清醒些。”
“大晚上的不睡觉,还吹风醒脑?”苏挽月眉头揪得更紧,显然郁曼清找错借口了。苏挽月状似无奈的摇摇头径自在衣橱里拿了件大衣出来,盖在郁曼清单薄的身子上。
“你还好吧?青梅从一回来就一直躲在房里哭,晚饭也没出来吃,劝也劝不住。”苏挽月微微叹了口气,揪着的眉松了下来,眼底一片柔和。
“我很好。”郁曼清微微别开眼,躲避她的眼神。
“那为什么也不下楼去吃饭?”
“我没胃口。”
“你真的很好?”
“嗯。”
“有什么事不要闷在心里,如果你不能对我说,你还能对谁说呢?小曼,不要苦闷着自己,我看着很难受。”苏挽月拍了拍郁曼清的肩臂,“我是你大嫂,不是?长兄如父,长嫂如母。”
郁曼清偏过头来看着苏挽月,看着她眼神里的柔和细腻,那里有包容有鼓励,“你这么年轻,我把你看做母亲岂不是亏大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承认我心疼了,我很不开心,我很伤心,我心里很难过。”
说出来果然是要好受些的,有个人可以倾诉也是很不错的。郁曼清心里松了下来,不自觉咬着的牙也松了开来,面容上多了一丝疲惫。
“你爱他就好好的爱吧,不要有什么顾虑,你爱他就要让他知道,总比你这样闷在心里一个人伤心难过的好。”苏挽月扯过郁曼清的手,握在手里暖和着,给她安慰,给她鼓励,给她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