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春草还是那个生长在风景秀丽的小村庄的村姑时,就已经表现出了一些与众不同的禀赋。比如她爱看书,在她还没识几个字时,就对每个写有字的纸片充满了好奇,这在农村孩子里是很少见的。那个年代,农村人连饭都吃不饱,精神生活更是被压低到了聊胜于无的境地,而读书一直属于比较高级的精神享受。
孩子们从三四岁开始,自己照顾自己,四五岁开始帮着家里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再长大些要干的活就更多了,至于读书的事也就几个略见点世面的家长会略微重视些。被贫穷压迫的乡村人,每天算计的是怎样填饱肚子,怎样让家里每个可以干活的人使出全身的力气,以维持家庭的温饱。所以,在农村养孩子是个包赚不赔的事。在春草的记忆里,她们家是孩子最少的了,只有哥哥、弟弟和她,弟弟还是因为哥哥一直身体不好,怕有什么闪失才要的,按照父亲的意思有一儿一女就足够了,这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可是够先进的了,其实听母亲讲,父亲这样的做法不属于超前啊,先进之类的,只是当时家里的情况实在艰难,多一个孩子就多一份负担,养不好还不如不养,这是做教师的父亲的观念。
在外闯荡这么多年,父亲还是比一般的乡村汉子多一点见识的,所以当与春草同龄的孩子家都姊妹七八个时,春草家的孩子就显得少了许多。
那时大家都很穷,很多人家连买油盐的钱都没有,衣服也是大的穿了小的穿,夏天穿了,冬天絮上点棉花就又成冬衣了。冬衣一穿就是一冬天,农村的孩子大都是泥里水里的滚,想想一冬天都不洗的棉衣是什么样子吧,春草现在看非洲难民营的小孩,经常会偷偷地笑,她想自己和那些小伙伴当时比那些难民营的小孩也强不了多少。
“难民营”的小孩对生活的需求首先是吃饱,然后就是穿暖了,至于读读课本以外的书,那是连想也不想的事。家里没有闲钱买书,就是有,也没有时间看啊!被生存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父母,时时刻刻想的是家里那些出力的活得有人干,而这些活有时也能立竿见影地获得些收益。比如撵着孩子到邻村去挖野菜,由于那里是蔬菜种植地,趁看地的人不注意时,就能顺手摘些西红柿、黄瓜之类的平时决见不到的美味。而看书这样的事,和填饱肚子来比,就太微不足道了。
因此一般人家里除了孩子的课本,大队里发的毛主席著作外,再找不到任何别的书籍了。
春草的父亲是另一所城市一个乡镇的高中数学老师,她们家与别家有些许不同,在母亲陪嫁的大柜上有几本书页发黄的书,已经落满的灰尘,书皮上还有一些油渍,在书的扉页上,春草隐隐约约能发现有公章的痕迹,但具体的字因为年代久远已经看不清了。现在想来这些书可能是父亲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又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归还,也没人索要也就放在了家里。
书当然不是什么四大名著或世界名著,那个年代,允许人们看的书少之又少,给儿童们看的书更是绝无仅有,那些沉淀着远古印记的书籍都是作为毒草要被焚烧的。
留给春草童年的这几本书,使她童年的闲暇时间获得了无限的充实。那时只要干完母亲派给她的家务活,她就会躲在一个没人的地方沉浸在书的世界里。记忆中好像有两本书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本是时间跨度比较大的故事集,有红军的,也有除四害和南沙群岛的儿童怎样与特务斗争的;一本是讲海洋生物的,纸张非常粗糙,但里面的各种生物却栩栩如生,尤其各种鱼类,更给春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童年的经历对人一生的影响真是太大了,直到现在,春草一看到印有带鱼、鲅鱼的书就会回忆起那个童年的午后:母亲正在坐针线活,她用来夹鞋样子的就是一本讲海洋动物的书籍,春草坐在她的身旁,出神地看着那些似乎有生命的鱼类。有时,她甚至都会想到,假如她能上到大学,一定选择海洋生物作为自己的专业,那些画在书上的鱼类的样子如刀刻一般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尤其这样的印记还是和快乐美好链接在一起的。
春草先天具有的禀赋也并不是全如爱读书那样的优点。上帝在造人的时候,赋予你优势,也会让弱势在你身上显现。春草在运动方面的天赋就不如其他同龄的孩子,别人用很短时间就能学会的儿童游戏,她要费一些力气才能学得差强人意。
但强烈的好胜心,使她却不肯落后于别人,为了能在踢毽子或丢沙包中获胜,她常常自己在家里不停地练。
那时的乡村像现在的城市一样都是孩子的天地,与现在不同的是那时的乡村是孩子真正的乐园,每天在帮助家里做完家务活以后,数个小伙伴就会在一起玩乐,那是真正属于孩子们的天地。春草就是在这些玩乐中发现了自己与其他小伙伴的差异:别的小女孩用很短时间就能学会的跳绳、踢毽子、跳房子等诸如此类的游戏,她却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但这也没有影响她的情绪,因为其他孩子对学得快、学得慢之类的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大家在一起就是玩乐。
那时每家都有年龄不一几个孩子,大家都不是家庭的中心,自由自在生长的环境,开发出了潜藏在他们身体内的关于人的各项功能。这些在大家庭里最不受重视的群体,在最自然的状态下,健康快乐地成长着。他们从小到大几乎不生任何病,面对嘲笑和不公也都坦然地接受了。这样的待遇没有降低他们的素质,反而培养了她们的同情心、责任感、不自私等一些优秀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