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块大地,以我们为中心,迅速被一层快速扩张的厚厚冻结晶体所覆盖,冰霜之下,一无活物。只有一具具丑陋的尸体,和无辜的死难,他们保持着被冰封前最后时刻的那个永恒姿势,僵直在原地,成了一幅幅永垂不朽的冰雕。
这其中包括了我们,我和我的队友。我们身处于寒极的中央,是第一时间被冻结的物体。但伴随我们永恒停止的生命而来的,不是痛苦和悔恨,而是荣耀。
因为我们又一次战胜了黑暗的爪牙,我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虽然我们已经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无法让我们的灵魂荣升天界,更况且我们也并不稀罕那个遥不可及之地,天堂已经变色,那里的状况距离我们心目中的昔日圣地,已经背道而驰,那里已经乌烟瘴气、没有荣耀、只有堕落。
我们为自己所构筑的这片位于地上世界的地狱:寒冰地狱,就是大家的永恒归宿、最好的归宿。
同样是地狱,相比之地下深处的烈焰熊熊的那个阴森恐怖之地,那里遭受着烧不尽的鬼焰的日夜侵蚀,我们还是更加愿意选择这里,躺在自己亲手制作的冷清幽静的冰棺材里。
在这里,我们的思维是永远停顿的,外面世界不论再发生些什么,都不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我们可以远离邪恶横行、危机四伏的外界;远离孽欲泛滥、喧嚣浮华的世俗。
遥想远古!我们神圣使命的初识时刻。
造物将我们聚拢在一起,它将守护世界的重任交托到我们的肩上,自己则回归原初的虚空去了。那个时候,我们一度是多么的自豪和狂傲,并不知道,他要让我们面对的宿敌,就是他最杰出的创造:他的恶位面,魔鬼!
我们手里握有他离开时留在世界上的最为强大的力量,他馈赠给我们的最宝贵的遗产:一整座天堂。我们曾经认为的最为强大的力量。
但它并不曾告诉我们世界运行的规则,有关于力量的源泉的秘密。
无数年来,在与魔鬼的看不见终点的疯狂拉锯战之中,造物故意隐藏起来的那个答案,慢慢地自动浮出了水面:力量!力量源自人民的信仰,源自人民的信念。
当人民愿意跟随我们这方,为维护世界原有秩序而战的我们尽心祈祷时,我们的原本就已经强大到无以复加的力量,就会变得更加强大。
这就是最初的情况,我们百战百胜,黑暗被我们压制于地底深处,终年都不敢再露面。
但魔鬼作为造物的对立面,造物的最后手创的杰作,岂是无能之辈!岂肯善罢甘休?它苦心经营着它的地下帝国,在我们沉迷于胜利头脑昏沉、停下攻伐脚步的间隙,完美地经营起地狱的复仇计划。
我们中一部分骄傲过头份子,面对手握旷世奇功之胜利,高高竖起的尾巴再也缩不回去了。他们不思继续进攻黑盘邪恶盘踞的老巢---地狱,而是开始打起了天堂的主意。
狂妄至极的他们,认为居功至伟的自己,已经可以达到比肩造物的神迹。而造物已经离去,天堂那里空荡荡已经很多年。于是这些胆大妄为者,仗着自己的功绩,竟然要入住其中,霸占造物的尊位。
这根本不是我们被选中的初衷!它对我们的寄托,除了让我保护它所创造的世界,不至于归于毁灭,其他事项则再没有做具体的交代。
传说造物离去得最后时刻,与之对话的,是魔鬼,而非其他!而它到底给了魔鬼如何交代,这个只有它们俩知情的谜团,随着其中一个的离去,永远也不会再被解开。
空荡荡地天堂,曾经的造物的居所。
世人认为那里是最美丽、最存粹的永恒尊贵之地。正在引发出人类无尽的邪念、对世上最美好事物妄图占为己有的私欲。
少数人的反对,并没有阻止大多数迷失了心智的贪婪者。终于,他们与魔鬼做了一个最无耻的交易,放弃对魔鬼和它的心肝之地:地狱的讨伐,而换取了天国之门的钥匙。
我们已经无法知道,魔鬼为什么会拥有那把钥匙。造物为何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万恶的地域之王去保管;更加无法弄清,那帮堕落者是如何得知此事的。但,这些都千真万确,已经成为了不可扭转的历史,发生在过去的时空中。
于是,那帮贪图享乐之人,抛弃了留在地面世界上的少数继续奋战的队员,自己大大方方的踱入天堂、霸占了那里,甚至还干脆封起了大门,去过永世快乐的没有外界干扰的神仙生活去了。
而魔鬼乘着我们力量空虚,催动着其在阴晦的地下世界中孕育起的新生力量,四处出击,将地面世界搅合得一片昏天黑地。
我们倾尽了全力,但无奈力量大减之后,再也无法承担保护世间所有的生灵的重任,人民对我们越来越失望,越来越多地开始屈服于黑暗中的魔鬼。
没有人愿意将灵魂出卖给正美滋滋地坐在地狱、等待着所有人将来某一天前去拜膜它、任由它处置和发落的魔鬼,没有人愿意自己死后去往阴森的地狱。
但人们没有选择,世界的秩序已经被魔鬼彻底打乱。那些霸占天堂者与它签下一份卖尽最后一丝善良灵魂的协议:那些家伙在占领天堂之后,把天国的大门紧锁起来,不再允许任何灵魂出入。
可怜那些一生善良的人,有朝一日他们终将离开原来的世界。他们的灵魂徘徊在天际,绕着紧闭的天国之门一圈又一圈地飞行,直至魂飞魄散,也不愿离去。
这改变不了天堂无路的现状,直到现在!人死后的归宿,只剩下了去往地狱一条路。
试想如果你死后必下地狱、别无选择,那无论你活着还是死了,就不得不听从魔鬼的安排。这样你至少还可以多在地上世界活一些时间,它会稍稍收起魔爪,免去你提前惨遭杀害的噩运;而等你死后,你的顺从也可能会博得其稍稍的满意,让你的灵魂的永世之苦稍稍缓轻些。
而一旦这个恶性循环被建立起来,人们越是害怕地狱,越是害怕死亡,就越是对魔鬼畏惧,越是容易屈服。天长日久,人民的信念逐渐崩坏,我们原本就已经捉襟见肘的力量,又遭受到源泉频临干涸的噩运,形势更加的不堪。
所以,最后的结局就只能如此:我们用最后的生命,止住腐朽不堪的地面众生继续堕落的生活,封住狂乱淫邪的地狱的鬼怪们兴风作浪的出口。
让这个世界回归到完全静滞的原初状态,不会再有什么争执、不会再有私欲、不会在有对生的留恋和对死的恐惧。明天的太阳仍然会在地平线上升起,但地面上,再也没有期盼着迟迟到来的它送来驱散黑暗的阳光的人。
没有了生命的感知,太阳也一瞬间失去了人性化的恩赐者化身的外衣,它又恢复到原初时刻那个上了精准发条的机械时钟。它由一个神迹的符号,退化、滑落成了一部机械的零部件。
从此,它精准、但毫无目的、毫无期待的升起、落下。重复又重复。
而视其为神的人类、视其如伙伴的我们……我们的过去已经绝望,我们的未来没有未来。
那个歌舞升平、酒醉金迷的天堂,不属于我们,不属于平民百姓,它的大门已经永远关闭,没有谁知道那边正在发生着什么,他们还是否还收听着外界的声音。
不会,他们一定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类的心,已经将自己真的视为了天堂真正的主人,甚至已经将造物都遗忘了。他们不会在乎他们脚下发生的这一切,一直都是如此、这些年来都如此,这里发生了什么,又与高高在上的他们何关?
恐怕只有造物回归,才能敲醒他们浆糊的脑袋,唤起他们最初那份为了人类、为了自由世界,为了天下的正义,抱着赤胆忠心,与魔鬼舍命相搏的遥远记忆。也许那时他们才能幡然悔悟。
但造物也已经抛弃了这个世界,它现在在干什么?只有它自己知道。
它可能正在醉心于自己所建立的新的世界中而已经忘却了我们;也可能已经耗尽了能量,安息在另一个宇宙;也可能它依旧注视着这里的一切,但它就是不会出手干预,这里的一切都是由它所创,只要它能出面,一切混沌都可以被消灭至无形。
但它不会。
它可能是正在观察着这里的时空,但死也不出手干预,因为它想知道它一手建立的这个世界,一旦失去了它的干预,最终是选择自我毁灭、还是能够继续奋发上进。
这看似最不可能,但极有可能这才是真相!
没有错,它是造物,但它可能也爱玩危险游戏。它有它的玩法,它有它的法则。恐怕在这个世界之前,它就已经创造了数个、甚至是无数个像我们这般的世界,但在它的“游戏”进行下,最终没有一个能够持久存在的。所以它会不断地微调造物的法则,就为了延长这些脆弱的世界的维持世间。
我们目前的这个世界,谁敢说它一定是成功品?可能只处于其改善中的某个中间环节的半成品。
虽然造物对我们说,它离开了。但实际情况也有可能是它现在正躲某处,静静地看着这个它一手创建的世界中正在发生的这些五花八门的事情。
看着它所选中的交与守护世界重任的精英,正在躲在天堂之门后花天酒地,乐不思蜀;看着地面上的众生,在失去了它的呵护之后迅速投靠向黑暗,迅速丢失了最后的人格,争先恐后地甘于将灵魂出卖给地狱中的魔头;看着它离开时最后与之交谈的魔鬼,干尽了破坏、毁灭、混沌的违背它意志、违背它创造这个世界的原初本意的恶事。
看着形势越来越糟糕的我们,看着这一切,看着这个其所创立的、又一个不能自行持续运转的世界……而苦恼着。
那它为什么不出现?它为什么不回来??
它为何要抛弃我们这些无论年华如何老去,无论世界如何变迁,都坚持着它的教义、遵守着它的嘱托的孩子们?让我们在这个丢失了理智的世界中吃尽苦头。
它为何沉得住气,眼睁睁看着它的创造物自甘堕落?这些刚刚诞生于世界上时,灵魂纯洁的犹如水晶的人类,如今内心已充斥满污秽,道德已经不可救药地滑落到了悬崖边缘,岌岌可危。
它离开时交给魔鬼的到底是什么嘱托?到底什么事会有如此之重要,不让我们得知,却告诉日夜与黑暗为伍的魔鬼。是什么样的任务,是忠诚到极点、力量无边的我们所不能完成的,非要让那个谁也不喜欢的家伙去做?
如今,这些问题的答案已经不再重要,就让这个世界,归于无尽的寒流中,永远不再醒来!
我们痛苦到麻木的心,在闭上眼前,恐怕都纷纷立下了毒誓:对这个荒谬的世界,看都不想再看上一眼,就这么永远闭上眼好了,不要让我们再睁开!
那么多的痛苦,换来的只是胜利越来越渺茫、失败和耻辱与日俱增的窘境;被判的同僚、倒戈的人民,越来越强大的魔鬼和它的那帮对一切都无所忌惮的爪牙;我们已经无法再支撑起昔日中和其达成平衡的局面,世界终将落在它的手中。
世界的确早晚会落入其手!这句挂在它嘴巴上的话,并非虚言。我们预见了这个结局,也深知不可更改,仅仅是时间问题,但我们讨厌那一天的真正到来。
现在的这个结局,将世界的进程用无限的低温永远定格起来,可能并不完美,也不积极,甚至是一种逃避的表现,但这就是我们所能接受的最佳答案。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这个不可回避的事实的,地下的那个魔头,它是最不愿意见到此种状况发生的家伙。
它必定会催动着无边的地狱火,将双眼中喷射而出的愤怒,转化为狂躁的热,攻向地面上的厚厚冰壳。
很可惜,它所有的一切作为,必定全部会让它失望。我们掌控有逆转一切的秘法,造物所传授的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使用的力量:使时空停滞的寒冰之力,只有造物才能破解的力量。
我们被授权,可以在世界最危急的关头使用。
但我们曾经以为永远都不会使用这个悲催的最后手段,很可惜,我们使用了,而且用的极好。
这个世界不再会有什么希望,除非有一天,造物能过回归。
将那些将自己隔绝在天堂中做着春秋大梦的家伙,统统扫地出门,让他们滚回到应该属于他们的卑贱之处,那时即使地面也都容不下他们,他们只配下地狱。
将地下那个狂妄自大的,视世界为己物的魔头,重新打回原型,发配其滚往世界的彼端,在永恒的无人的黑暗空间里,让其永远孤寂至极地游魂般飘荡。
将我们,从寒冷刺骨至将意识都完全消失的冰壳中解放出来;将地面上饱受欺压而扭曲了灵魂的众生,从停滞的时间中拯救出来。
届时,我们会名至实归地、在最热烈的欢呼声中,荣归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