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只觉得腮上火辣辣地疼。他懵了，听说古代的老师惩罚学生用戒尺，但那也要在犯了错误时，为什么凭白无故打我啊？
小鱼决定抗争这位不伦不类、语无伦次的修玩具的假老师了。
“嘿，我说板刷，腮肌力是什么东西，我又不是鱼，要测也测肺活量。我肺活量可超强的，吹气球谁也吹不过我，在水池里闭气，谁也没我坚持时间长。”
“少说话，小心你的牙！”说着，小鱼觉得另一侧的腮啪地中了一下，火辣辣地疼。
板刷老师不理会小鱼，两眼盯着弹尺，一会伸远，一会凑近，一脸失望的神情，无力地摇摇头。
“小鱼，幸好你及时来了，要不也会像你爸爸那样。”板刷刷老师说。
“我爸爸？”小鱼莫明其妙。
“这样……”说着，板刷两手柔软地摆着。小鱼明白了，他在学爸爸发病时的样子。小鱼好奇怪，他怎么会知道爸爸有那种怪病？
“你会治吗？”小鱼眼睛里闪着希望的光茫。
“嗯……不……”板刷摇摇头，“我可以让你病得更彻底。”
小鱼想揍他，但碍于身高……
“小鱼，你知道吗？在别人眼中看来是缺陷时，有可能正是你的特点，”板刷见小鱼脸上仍然杀气腾腾，“这么说吧，有时候别人眼中的缺点，正是别人不具备的优点。”
小鱼糊涂了：“病也是优点？”
“病？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病这回事儿，身体遇水柔软，那自有柔软的用途。”板刷说得越发神秘，小鱼也越发迷糊。
“有什么用途，难道可以像鱼那样游泳？”
“不是没有可能。”
“可我爸爸不会游泳，他在浴缸里还差点淹死呢。”小鱼语气不屑，此刻他觉得板刷老师也是信口胡说的，他的什么缺点即优点的理论纯粹是在安慰他。
“那是因为他错过了好时机，你就不一样，你来得正是时侯，要是过了十岁生日恐怕也会像你爸爸那样了。小鱼你想想，虽然你爸爸常犯这种病，可是有哪位医生给你爸爸下过生死结，也就是断言你爸爸活不多久了？”
小鱼摇摇头。这一点倒是，爸爸从不去看医生，只说这是家族病，可是爷爷是因为肺病去世的，爷爷的爸爸活到九十多岁，寿终正寝。这病确实不是致命的病。
“十岁生日之前就能治好？”小鱼的眼中再次燃起希望。
板刷老师简直是导演，他的话一会让小鱼高兴，一会让小鱼气愤，一会又让小鱼失落，他是调动别人情绪的大魔法师。
“不是治好，而是……”板刷不再说下去，他找不到确切的词，即然说明这不是什么家族病，那么就不能再按照病来叙说这件事，“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你该回家了。明天咱们开始正式训练。”
“几点了？”小鱼在墙上寻找钟表。
“不用找，我这里根本没有计时的东西。”
“那我先走了。”小鱼急匆匆蹿出天使课堂的小杂院，直奔补课班。
糟啦，补课班已经关门啦。看来早就结束了。
小鱼撒开腿往家跑。虽然不知道几点，但很明显，他晚回家了，一路跑着，琢磨着答对爸爸的谎言。
“回来啦！”爸爸乐滋滋地坐在饭桌前，桌上摆着做好的饭菜，全都用同样大小的碗盘扣着，看来，已经做好很久了。
“噢，”小鱼谨慎地盯着爸爸的脸，希望从他的表情中读出点什么。这么笑容可掬的脸背后有什么意图呢？为什么自己晚回来他还保持着笑容？提到学习，爸爸一向是叹气、抱怨，甚至吼叫。这笑容让小鱼内心忐忑不安。
“好，吃饭。”说着，爸爸掀开一个全扣的盘子，啊，红红的亮晶晶的烧肉！把小鱼的眼睛照亮啦。
接着爸爸又掀开一只盘子，炒田螺！哈，全是好吃的。
“莫不是‘最后的晚餐’？”小鱼仍旧心里慌慌。
“快吃吧！”爸爸盛了一碗米饭放在小鱼面前。
小鱼怯怯地夹了一块红烧肉，就在肉离嘴边只剩一厘米的时候，小鱼再也抵挡不住诱惑，疑虑抛到脑后，一口把肉天进嘴里，没经细嚼，就滑下喉咙啦。
“鱼，今天补课怎么样？”小鱼爸爸问。
小鱼一楞怔，果然！不是有句话叫“彩虹总在风雨后”吗？在爸爸的天空，一切是颠倒的，“风雨常在彩虹后”。往往是彩虹越美，风雨越强。那么，今天爸爸的风雨够得上强强级，因为“彩虹”强强美。
“不好。”小鱼敷衍着。
“小老师讲得好不好，能不能听懂？”
“讲得很好，能听懂。”
“那——今天补了多少啊？”
小鱼不明白，什么叫补了多少？补课又不是剥栗子。
“你不会的都给讲了？”小鱼爸补充。
“噢，没，没有，只讲一点。”
“只讲一点怎么讲这么晚啊？不是十点就结束了吗？你整整晚回来一个小时啊。”
“原来如此——”小鱼终于明白爸爸绕来绕去的最终目的了。
“是啊，”小鱼的脑海里飞快地转着，“是十点结束了，可是我还有好多不会的想问老师，所以……所以，别人走了，我又缠着老师问了一会，就晚回来啦！”
“太好了！”小鱼爸竟然兴奋得用力在小鱼肩上拍了一掌，小鱼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这回小鱼就能考高分啦！”小鱼爸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小鱼碗里，“多多吃，多多吃，只要你考高分，爸爸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小鱼长舒口气，总算遮掩过去啦。
“下周接着去补课啊！没再多来学生吧？”爸爸忽然担心地问。
小鱼慌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保佑保佑，再也别去人，好让我们小鱼在那安心地补课。”爸爸竟然滑稽地双手合十，祷告起来。
“爸爸，我晚上放了学也想去，天天去！”
爸爸突然一怔，瞪大眼睛盯着小鱼，像不认识他，又像要用目光把他戳穿。小鱼似乎能听见心在咚咚跳，咚咚，咚咚咚，扑通，扑扑通，乱了频率。
“好啊！”小鱼肩头又挨了一巴掌，“爸爸支持！一百个支持！我们小鱼太懂事了！”接着小鱼爸紧紧拥抱小鱼。
小鱼几乎喘不过气来，又是一惊，又一次没被看穿。他强作镇定地挣开爸爸的胳膊。
一整天，小鱼都心事重重，甚至连班里抱怨声连连都没听见。
他按照换桌规律坐到了窗口位置。炎热的夏季，空气密得喘不上气，闷得人心情烦燥。即使一动不动，也能感觉到汗水从毛孔里往外渗。
焦虑的小鱼更是浑身潮湿着，但是他不敢像其他同学那样用书本扇，只有忍受，分分秒秒地数着时间，盼着下课，跑到洗手间用凉水猛冲头。
即使这样，坐在教室不到几分钟，浇湿的头就干了，接着汗水冒出来。教室里便一片抱怨声：“真难闻，熏死了，真要命！”“这味道总是让我想吃烤鱿鱼，我的零花钱都花完了！”
小鱼只好裹紧长袖衬衫，这么热的天，穿长袖衬衫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人吧。
终于盼到放学，小鱼像箭一样冲出教室，飞快离开“是非”之地——校园。
爸爸果然按照说好的，没有来接。
小鱼是用飞奔的速度来到天使课堂的。
板刷老师正像小狗一样用力吸着鼻子，吓得刚推门进院的小鱼急忙退出去。
“糟啦，板刷一定也闻到腥味儿了。”
板刷一路嗅着，追到门口，看见小鱼，扑哧地笑了：“来了？”
小鱼忸怩着，脸胀得通红。
“快进来吧。”说完，板刷老师反而也跨出院门，把门锁上了，“啊，对了，今天咱们去外面上课。”
板刷没有问小鱼味道的事，更没有一惊一诈地说什么你身上藏了泥鳅吗？毕竟板刷不是街上那些多嘴多事的大妈。
“啊，今天终于闻到熟悉的味道，真好！”板刷向着天空抒情，似乎刚刚吃完天上美味。
小鱼瞟了他一眼，从表情上看，不是讽刺，因为他一脸真诚。
嘿，这有什么奇怪的，他本身就是流浪汉嘛，把平常人讨厌的气味当成享受一点也不奇怪。
小鱼满肚子乱七八糟的想法，跟在板刷身后。
他们一直走出小城，来到郊外。
小城郊外有一面湖，是天然湖。湖周围长满了蓬蓬勃勃的芦苇。万幸的是，这面湖还没有被列入开发之内，所以还保持着天然的容貌，而湖里的鱼类及栖息在芦苇中的野鸭类等生物得以不被打扰。
同时，这面湖也有许多诡异的传说。什么湖里住着怪兽，隔年便吃少女；什么湖中心有不可解释的东西，渔船到了那里就会翻等等。所以，这面湖，除了不知真相的外地人，本地人多是绕得远远的。人们都叫那湖为野湖。
板刷老师果然朝野湖方向走了。小鱼的心揪了起来。
“喂，你磨蹭什么，快走啊。”板刷转头催促他。
“老师，你不会是去野湖吧？”小鱼小心翼翼地问。
“对啊，就是去野湖。”
“老师老师，”小鱼快跑几步上前，挡住板刷的路，“不能去，不能去！”
“为什么？”
“那湖吃人！”
“吃人？”板刷一脸茫然。
“因为您在外面流浪，不知道野湖的事，湖里有怪兽，湖心还吞船。”小鱼一不小心把板刷不光彩流浪汉经历说出来了。
“呵呵，当年我没跟老石头住进城里时，就住在野湖！”板刷的话让小鱼浑身几乎僵住，有害怕也有惊讶，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祟敬。
“不曾在那生活过的人永远也不知道湖的好！快走吧！”说完，板刷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
小鱼的内心又开始打起架了：他住在野湖？是不是吹牛？他见没见过怪兽？也许他就是吞掉渔船的坏人！这么胡思乱想着，脚却没有停下，一直跟在板刷身后。人有许多时候是这样的，大脑与身体是分离的，大脑指挥的事，身体却不听从。或者大脑犹豫不绝时，身体早已做了决定。
在去和不去之间徘徊的小鱼就是这样，他的大脑东想西想，但他的腿却已经行动了。
“好，就在这里吧，初学只能在这边水浅的地方。”
板刷停住脚步。剧齿形的湖岸弯弯曲曲，他们所在的地方像舌头一样伸进湖水。
“要不要脱掉衣服？”板刷看着小鱼。
“干，干什么？”小鱼急忙抱紧胳膊，长这么大，他可没在外人面前脱过衣服，甚至连半袖和短裤都没穿过。
“练习潜水，找回真正的你啊！”
“不，不，我不学游泳，我永远也不学游泳！”小鱼忽然惊恐地后退，爸爸在浴缸里大口大口喝水，拼死挣扎的情景瞬间浮现在他眼前。
他怕水，一想到爸爸在浴缸里被灌水的样子，他就浑身血凝。一想到把头扎进水里，闭上眼什么也不见，他就觉得有死亡向他袭来。这种过度的害怕困扰着他，弄得他连跳水游泳类的比赛都不敢看。当运动员跳进水里的一刹那，头没进水里，他的眼前就会出现翻着白眼漂浮的尸体，或者是水下鬼怪大口大口吞食着人的身体，从脚，到膝盖，到腰……下至全部吃光。
“是男子汉就像个男子汉样子，别在我面前露那种熊相！”板刷一脸严厉。
“不！”小鱼转身就逃。
板刷揪住他的后衣襟：“不要怕，这里很浅，连膝盖都不到呢。你瞧，”说着，板刷一只脚慢慢伸进水里。
小鱼瞪大眼睛望着他。
他的另一只脚也伸进水里。水果然只到他的脚脖子上方。
“瞧，多么浅的水。”板刷抬起脚撩起水花，当他撩起另一只脚时，一只小水蛇挂在他的脚腕上被抛到岸边。小水蛇扭了几扭身体，圈着8字，哧溜滑进水里了。
“来吧，试试！这是你必须克服的人生难题！必须的！”板刷坚定地说着，抓住他的手，并慢慢地向后退。
小鱼被他托着，身不由已地向前迈着步子，脚尖接触到了湖水。
一小步一小步，小鱼的两只脚都浸在水里了，水刚刚到达他脚面。此时的小鱼，两腿像僵直的木棍，一点也没有知觉。
忽然，扑通一声，板刷老师身子向后一仰，坐在了水里，小鱼也被拉了过去，扑在板刷的身上。
板刷的手在水里乱抓着。他用力把小鱼推到了岸上，自己也歪歪斜斜地爬上崖，身上全是泥。
“哎哟，太滑了！”板刷一边抖着湿透的衣服，一边撩着水冲洗身上的泥。那些泥看上去光泽闪亮，湿湿滑滑的。
“瞧，这才是天然的湖底泥呢，里面混合着藻类、鱼类、贝类的尸体，这可是上等的肥料啊！”板刷顺势从湖底捞部门一把泥，放刚才鼻子边闻。
小鱼脸色煞白，站起身，疯了一样跑起来，他只有一个念头，跑，跑，远离这可怕的野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