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次史无前例的全球性战争中,世界格局的变动和影响之深,亦是史无前例的。
首先,是殖民地的走向。一战中战败的德国赔上老本,丧权辱国,耿耿于怀——最终破坏了凡尔赛体系,在欧洲掀起战争;日本、意大利作为战胜国则想重新划分世界,抢得更多份额,特别是日本,对华盛顿体系“瓜分”结果的不满潜滋暗长,最终大打出手,改变了东南亚、北非、东欧各国的历史进程。许多殖民地或半殖民地国家通过战火的洗礼,摆脱了西方列强的控制,走上了民族独立的道路——中国摆脱了因落后于日本而成为战争火药桶的命运;印度、巴基斯坦赢得了独立,但英国人留下的伤痕却一直影响至今;东南亚各国民族主义思想被二战唤醒,纷纷独立;热带非洲摆脱了英国人的控制;西方强国把犹太人送回了中东,成立以色列,但以色列从此让中东地区不得安宁;当然,别忘记了东北亚的朝鲜半岛缓冲地带,那也是二战遗产……
其次,是世界话语权的变迁。二战前,美、英、苏、德、日等强国基本上形成一个均势话语权,美国人有话语权,但没有主导权,苏联人亦如此。二战中,德、日有心成为霸主,但多方受制,最终失败——盟国中有世界人口最多的中国、工业生产最强大的美国、殖民地最多的英国、国土最广阔的苏联,德、日纵是三头六臂又如何。
二战后,英国虽然在政治上还很有力量,但丢失大片殖民地,其风头完全被美、苏盖过。所以,虽有三巨头之说,但实为两巨头模式。而这又使得英国在后来被迫加强了与欧洲大陆诸国的联合,以加强对美国的话语均势。二战后60余年以来,苏联的话语权渐渐减弱,直到解体后落入低谷,而中国有取而代之的趋势,因此美国为保持自己一路领先的主导权,在亚洲安插棋子,希望除北美之外的地区形成一种均势……
属于美国人的世纪战争
当英国人大量向北美输出殖民时,大约伦敦的皇室没有料到自己的子民们,会有站起来跟自己叫板,并且最终取代自己成为世界头号霸主的那一天。
欧洲人在16世纪发现美洲时,中美洲的文明与5000年前的苏美尔文明水平相当。南美洲在西班牙到来之前刚刚形成玛雅帝国,文明水平与中国周朝早期相当,而北美洲则还处于原始部落文明——欧洲人很快就大量移民到了这里,而土著的数量则减少了五分之四。
所以,发生在18世纪的“独立战争”与通常意义上的“民族独立战争”是有很大区别的,它更像是一场政治分离战争——英国人跑到北美繁衍后代后,与自己的老家决裂并成立独立国家。
而这一场革命与伦敦政府对北美的贸易剥削有直接关系——他们规定殖民地的某些商品只能销往英国。
简单地说——虽然北美都是英国人的子民,但英国政府并没有把迁到这里的子民与大不列颠本土子民一碗水端平,而是将之视为资本工具。为了保证本土的工业产品能在北美有垄断地位,他们还限制北美发展自己的工业——除了磨面、酿酒、制蜡这种低级产业外,啥也不许发展。
1763年,英国人赢得了七年战争,世界霸主实至名归。法国人割让了加拿大以及密西西比河流域大片殖民地,英国人接管这些殖民地之后,需要大笔的开销,便对北美殖民地加大了剥削力度——这超过了北美“子民”们的忍耐度,“起义”是早晚的事。
1775年,来克星顿枪声一响,北美殖民地的移民们,与自己的母国正式决裂。
尽管现今美国人对独立战争抱着极度的自豪,但事实上当时移民起义军,也就是北美大陆军,在与英军的对抗中,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其军事力量甚至不是整个战争的决定性因素。
在当时,北美宣布独立的13个州,总人口共计不足300万,其中还得刨掉亲英国政府的那部分。工业基本没有,军费基本靠筹,海军基本没有,几个民兵合用一把枪的情形普遍存在。而世界头号霸主英国仅本土人口便达1000万以上,若加上殖民地,则超过4000万,并且已经率先开始工业革命。至于海军,则是世界第一,光战列舰便有300多艘,而大陆军只有3艘缉私船,等于是零蛋。
这种实力上的巨大差距,不是北美民兵“有正义感”、“敢于献身”所能弥补的。特别是,许多民兵是放弃自己的职业上战场的,需要军饷——本身这场战争就不是民族解放战争,和中国抗日战争有着本质区别。在北美民兵最穷的时候,兵力只有1.3万左右,而最多的时候也不过是4万。而英军那头,前来镇压的兵力达9万。至于装备,更是天差地别——英军是职业军人,大陆军是临时招募的民兵,整体素质低下。
一开始,英国人似乎对局势的发展很有自信,或者说没有料想到这些欧洲移民会跟自己干起来。因此,战争爆发时,英国人在北美的区区6000人在邦克山战役中惨败。不过缓过神来的英军迅速向北美增兵,在纽约打退了华盛顿率领的1.8万大陆军——败走时,华盛顿带出来的兵只剩下4000人。
甚至,令后世津津乐道的华盛顿将军,也并非纯粹因为自己的威望而当上总司令——其他人觉得输的可能性极大,都不想拿脑袋去冒这个险。而只要不当这个一把手,回头真要打败了,和英国还是有得谈的。
如果一直这么发展下去,大陆军走向失败是可以预见的。但1777年,萨拉托加大捷中,英军受大陆军两线夹击,最后以4000人向大陆军投降。这次胜仗意义重大,成为美国独立战争的拐点——两年前,北美13个州刚宣布独立后,富兰克林出使法国,请求支援。但他在法国旅馆一直住到萨拉托加大捷前,都没有法国官员愿意接见他——欧洲列强基本就没有看好大陆军的。
而在大陆军打赢这一仗的消息传到法国之后的第二天,法王路易十六便在凡尔赛宫接见了富兰克林,决定向其提供援助——12万银币、海军,派出陆军与大陆军协同作战,并且帮大陆军训练军队。
不光是法国人,英国在欧洲的其他竞争对手,如西班牙、俄国、荷兰,都向大陆军提供了援助。俄国的叶卡捷琳娜二世则派遣俄国舰队为来往于美国与欧洲之间的“中立国”商船护航——这些国家,谁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世界霸主英国人进一步坐大,一旦看到有机会削弱英国人,绝对不会心疼几个钱。
尤其是法国人——既然英国人一直想利用自己在欧洲大陆的对手来牵制和削弱自己,那我就在你右边扶起来一个国家,让你也享受一下左右为难的感觉。
所以,美国的独立战争,很大程度上是英、法两国几百年来争来斗去的一种延续。法国派往北美的地面兵力超过1.6万,参与重要的约克镇战役的便超过1.5万。至于法国皇家海军的数量则更大,达到7.5万人——比同时期的北美大陆军总兵力还要多。到了1778年,曾经在英国人手上吃过大亏的西班牙人也加入北美战场,使得英军在北美处于劣势。
和法国人一样,西班牙人不希望英国人在北美一家独大,威胁自己的右侧——为了这一战略目标,就算白帮忙也在所不惜。
1783年,独立战争结束,美、英两国在法国巴黎签署《巴黎条约》。
法国原本寄希望于通过“帮”华盛顿打赢独立战争,从而重返北美殖民地。但显然胜战之后的法国已经无力消化北美——虚弱、没钱。
这种情况越来越糟糕,然后就爆发了法国革命——这场革命,让他们无暇跟上英国人已经在进行的工业革命,这使得法国人从此总是比英国人慢半拍。所以,美国独立战争的三个主要参与者中,英国输给了北美,并最终在100多年后输了头号霸主地位;法国阻止了英国在北美的继续统治,但也输掉了赶上英国的机会;美国成了最大的赢家。
当然,英国人并没有放弃北美这块地——整体上看,英国人在1783年之后,在北美的势力还是相当强大的,完全有实力重夺北美控制权。同时,美国也想夺取西部和英国控制的加拿大,彻底摆脱英国人的阴影。
于是,1812年6月18日美国对英宣战,此战史称第二次独立战争。此时,法国的军事天才拿破仑正春风得意地进行着他的欧洲征服战。
此时美国对英国仍然处于绝对劣势,1812年美军进攻加拿大,被英军击溃,丢失了底特律等几座城市和要塞。美国陆军在和英军作战中不堪一击,但海军却取得了一些胜利。1813年年初,美军进攻底特律,再次被英军击溃。
美国最严重的一次失败发生在1814年8月,英军调集重兵从加拿大发动进攻,25日占领华盛顿,焚毁了国会大厦和白宫——这是美国首都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外国军队占领。战争最终在1815年完全结束,英国被迫彻底放弃了征服美国的打算,而美国则开始有计划地向西部进军。此外,这场战争还关系到了加拿大这个国家的命运——促使加拿大的英语和法语两大殖民地居民联合起来。1867年,加拿大联邦成立。
独立战争打完,美国疆域仅仅是东部13个州,地盘相当有限。而之后60多年,美国人迎来了“西部大开发”——先是以1125万美元从法国人手里买到密西西比河到落基山脉的大块地盘;1845年拿下墨西哥人的得克萨斯州,并与墨西哥开战,赢得了西海岸各州。在从英国人手上拿到俄勒冈州以及从俄罗斯手上买到阿拉斯加州后,美国人基本完成了现今版图。
与墨西哥的战争,在美国历史上是极其重要的一件事。这场非正义的侵略战,使美国得到了比原先版图一半还要多的领土,使其版图抵达太平洋东岸,形成了天然的军事战略优势。而200年后我们回过头来看这场战争,会发现它可能对整个世界史都有着巨大影响——如果美国没有走向太平洋东岸,可能就不会在亚洲“玩”得太深,可能也就不会有和日本人的利益冲突——而这极有可能影响二战的走向。另外,如今美国的西海岸地区特别是加州,若没有美国人的治理,是否会出现如今的繁荣景象,亦属难料。
历史只会往前走,不会因战争的正义与否而发生倒退。
从与墨西哥的战争开始,美国在对外战争方面,选择非常谨慎——尽量避免与强国对抗,比如北方的英国殖民地。不过,这与美国此时在北美的地位关系极大——北美只有他们一家独大,加拿大太弱,中美洲诸国太小。
从国家地形来看,美国与中国、日本,都有些许相似:日本独占一大片岛链,在走上工业强国之路后,只要他们不对外开战,基本也不会有人找他们麻烦,美国亦如是。不过,日本的本土资源与美国不可同日而语——他们必须对外扩张,要么武力,要么经济;中国周边有许多亚洲邻国,但都有极好的地理屏障作隔离——虽然这种屏障和广阔的太平洋、大西洋无法相比,但想要跨越亦属难事。地大物博是两国的另一共通之处——两国都有过在本地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对手”的辉煌时期,这也为许多以美国崛起为榜样的中国学者提供了研究素材。
美国人对外从来不赌国运——典型的企业家心理。
普通商人注重短期利益,而企业家可以放眼全局;普通商人可能经不住一两次的亏损生意便倒塌,而企业家则会作出长期规划;商人喜欢单打独斗,所有收益自己全扛走,而企业家则注重资源互相利用,达到双赢。
对于小国,美国的态度是有软柿子就毫不犹豫地捏,特别是对于战略要地,比如巴拿马,又如海地,则是要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上。而对于大国强国,则尽量不与其产生正面冲突,甚至,在其没有真正成为世界第一强国之前,一直采用低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