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3月,我又变得像去年11月刚上任时那样满心期待了。然而在训练开始之前,连队指挥官突然宣布要征用我们排参加连队的培训。
我恳求指挥官收回成命,跟他说我上任五个月以来,还没有和整个排的战士一起训练过。我恳请指挥官给我点儿时间与战士们磨合,帮助我的下级将领们克服缺点,发扬优点。但指挥官最后还是没有同意,对此我一直心存怨愤。
也就在同一天,布莱恩通知我,他无法参加我们已经被打乱的训练计划了。他说他要去加利福尼亚参加一次红十字会志愿者的培训大会,他的这个决定就跟连队指挥官的决定一样突然。更过分的是,他没有向我,他的直接上级请示,而是越过了我,去请示了连队指挥官。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如今这些行为已经触及了我的底线。之前乐观的态度和激励性的话语我都试过了,现在也应该是发威的时候了。我决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我们需要好好谈谈。”说着我就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我面对他坐下来,身体前倾,开始连珠炮似地质问他,中间还夹杂着几句咒骂,清楚明了地向他表明,我已经受够了。“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了,兄弟?你还是坦白地说清楚吧。我觉得我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我知道我不是白痴,可你们让我感觉自己就是个白痴!”
他的脸涨得通红,坐在椅子上显得局促不安,而我还是毫不留情地把所有旧账搬了出来——持续缺勤;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去参加大学课程和志愿者活动;更严重的是,他并没有承担起整顿部队秩序和纪律的责任。
布莱恩一开始辩驳了几句,但是并没有底气。突然他话锋一转,坦然承认说:“长官,其实是这样的。你确实是个很好的中尉,有能力又有热情。我也应该是这样的人。我知道我应该像你这样投入到工作中去,但因为你一直都非常急切地要做好每件事情,我想我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去提升我自己。”他还解释说,在这个岗位上干了两年多之后,他已经没有太大的热情了。听了这些,我默默地坐在那里,完全被惊呆了。
布莱恩的坦白虽然让我大为震惊,但是相比过去五个月里我感受到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挫败感,我更喜欢接受事实。在我担任排长的前六个月里并没有什么奇迹出现。布莱恩依然我行我素,但是他的坦诚让我更加有信心,继续以高傲而不妥协的热情去发挥我的领导能力,尽管接下来等待我的依然是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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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布莱恩和第4排那里遭遇到的失败对我个人及我的职业发展并没有太大的危害,而且只涉及战士本身。然而几年之后,在我担任宪兵营特遣队指挥官的时候,我竟然惹上了涉及战士家人的大麻烦。当时的情况相当复杂,对我个人和我的职业发展都造成了巨大的危害。
参谋军士本·克雷默是个非常出色的行政军士——温顺、谦逊、有能力。然而不幸的是,他的妻子却是个少有的悍妇。
尽管没有哪条法律是针对工作不专注的,但是克雷默的家庭琐事明显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工作状态。他家里的各种账单都没有按时付清。当克雷默太太决定给他们租住的房子喷刷墙壁的时候,房东更是将他们告上了法庭。
在军队当中,这种情况需要指挥官介入,这也就意味着尽管没人愿意,但是我们必须得介入克雷默的家事。最终,克雷默一家还是被房东赶了出来,他们只能搬进部队的住房,这也就需要我们对他们承担更多的监管责任。这出闹剧整整持续了10个月,至少每隔一周都会有新的戏剧性事件出现。
一天下午,我接到一通克雷默太太打来的电话——这是她第一次打电话给我。她在电话那头语无伦次地大骂了一通,好像已经完全不顾及她的丈夫,他们的房子,以及她三岁的儿子了。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把电话挂了。我打了回去,他们三岁的儿子接起了电话,把玩了几分钟之后,他也把电话给挂了。我又打了过去,这次没人接听了。我找不到克雷默军士,为了不把事情闹大,我也不想给其他宪兵打电话,所以我立即跳上车,开去了他们家。
不管我敲门还是按门铃,都没有人回应。我从每一扇窗户朝里面张望,基本上能清楚地看到这个单层小屋的全貌。我看到卧室里点着一根蜡烛,还有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儿在后屋,但是看不到克雷默太太。接下来的15分钟,我又不停地敲门,按门铃,还是没人回应,这时我断定她已经离家出走了——或者情况更糟糕。
我找到一扇没有关紧的窗户,喊了几声克雷默太太,但是没有回应。这时一个邻居出现了,跟我说这家人真的有问题。于是我决定爬过这扇齐腰的窗户,进去探个究竟。进去之后,我走过去抱起孩子,突然之间,克雷默太太出现在我面前,她怒目圆睁,再一次语无伦次地咆哮起来。
“你到我们家干什么?”她喊道,“怎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马上解释说我是担心孩子才进来的,随后便立即离开了。
后来想想,我觉得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还是会爬窗户进去,因为当时情况特殊,我也有种不祥的预感。我当时只是担心屋子里的孩子,仅此而已。我并没有考虑自己的前途,也没有考虑自己的安危。我根据自己已经掌握的信息,做出我认为正确的举动。我相信,自己当时对屋内情况的担忧是合情合理的,这在法律上也肯定能说得通。
但是我的上级领导并不这么认为,她对我进行了书面的通报批评,她认为我的判断是严重错误的。虽然最后这并没有对我的职业发展造成致命性的打击,但是在当时我还是非常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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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有时候失败是无法掌控的一样,有时候成功也会在不经意间到来。
1998年,在我还只是一个高级中尉的时候,亚拉巴马州麦克伦堡所有的陆军上校和上将就对我有所耳闻了。是因为我克服了什么难以置信的困难吗?不是。是因为我率队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吗?不是。是因为我工作出色,能力超强吗?好吧,也可以这么说,但并不是我之前想象能给我带来荣耀的工作。那到底是什么为我赢得了这么大的赞誉?列队行军。
1998年春天,麦克伦堡部队将领希望找到一名副官,协助组织一次规模宏大的阅兵式。副官通常是这种盛大活动中最初级的将领,需要熟练掌握操练技巧与军中礼仪,很多将领都望而却步。因为阅兵式上,从观众到场上的军队,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副官一个人,绝对不能出错。
被选中来承担这项任务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有成就感的事情,因为没有人愿意干。但我愿意干。我从14岁起就开始列队行军,那一连串复杂的指令我早就熟记于心,根本就不需要看笔记。
副官在队列场上必须要做的最丢人、最难堪,也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事情,就是做被亲切地称为“鸭子步”的动作。在队列齐步走的时候,为了在队伍到达指定地点之前归位,副官就必须走“鸭子步”。
那天我遇见的所有人——从上级领导,到同级将领,再到下级官兵——都评论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特又让人印象深刻的场面。“你的腿部动作太灵活了,你就像是飘在地面上一样!”一位陆军上校用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说,“你太厉害了,就好像你的屁股被热火钳烙到了一样。”
在这种小事情上的出色表现并没有为我赢得担当重要任务的机会,也没有什么辉煌的成绩评定,更没有任何奖项,但是却让人们看到我付出的巨大努力。几个月之后,我获得了一次改变我职业生涯的调任机会,我在这次任务中的出色表现则为我赢得了我在开篇提及的那一连串耀眼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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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目前为止,这些故事已经足以证明麦克阿瑟将军的箴言,就是要在成功与失败之间寻求平衡。你们也可以看到,我好像一直在成功与失败之间折返。失败使我在成功之时保持谦逊,而成功则使我在失败的时候虽败犹荣,顽强不屈。
但是,如果你们拥有太多成功或者经历太多失败,在两者之间无法平衡的时候会怎么样呢?我认为,到那时,你们就会发现自信与谦逊之间的关系更难协调,更有必要也更难以实现麦克阿瑟将军所说的平衡状态。
拿我来说吧,从2002年我成功完成连队指挥的任务之后,我的成功经历与失败经历的比例就变为10∶1。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挣扎着去维护这些成功带给我的荣誉与赞美,此后的10年里程度更甚。只要我有一刻放松警惕,身边马上就会有人对我取得的所有成绩表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