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末到的时候,餐厅里正放着一首老歌,歌手不是肯定,好像是很多年前在香港名不见经传的女歌手。
歌声悠扬婉转,一走到门口就会莫名被带起情绪,很不舍……很心酸。
她捂着胸口,轻轻拍了拍,走进去,一眼就看到熟悉的身影——段子润。
此人正孤独的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边玩手机,一手搭在腿上,食指有些不耐烦的敲啊敲……
餐厅里的暖气很足,她走了几步,便感觉到有些热。伸手松了松围巾,解开羽绒拉链,一系列做完,刚好走到桌前。段子润察觉到,适时抬头,看清眼前的人,立马勾唇无声笑了。
林末不以为意,取下围巾和外套,搭在手肘上,低头,看到旁边椅子上搭着一件灰色羊绒大衣,她还没细想,隔壁传来“好意”解答的声音。
“那是陆淮恩的。”
她抬头看他,对方眼里的大意就是:你可以随意放自己的衣服,和自家男友的衣服放在一起完全没有关系。
汗……
她怎么就看懂这人眼里的意思了呢?
这么无耻的人……
林末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她拿了对方的电话号码,还指望着等这人离开之后,还可以偷偷约出来打听打听一下,和他有关的事呢。
将外套随手放在某人的大衣上,背包也放在了椅子里,站着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长发,认为没有失毫不妥之后,这才坐下。段子润正提着水壶往她面前的一个干净杯子里倒水。
“谢谢。”礼貌性谢过,端起喝一口,放下,抬头四处张望。
人呢?
“找陆淮恩的话,”段子润说这句话时,林末正偏头看过来,“他在厨房的。”
“厨房?”她不解重复。
这家餐厅是他认识的人开的?
怎么……认识他以后,总觉得整个世界的中餐厅都和他有关呢。
“你要知道,你交了一个了不得的男朋友。”对方一副好心提醒的痞样,“但凡和他一起,不管在哪家餐厅,总有人会在两分钟之后出现,将他带走。”
这说法……怎么听着听着,感觉像是在讲恐怖故事?
林末汗颜。
“这种事情,你要习惯。小姑娘,”他欠身凑近,林末条件反射仰后,“身为知名中餐大厨的女朋友,你要习惯和我一样学会接受,之前的两人愉快相处在踏入餐厅的两分钟之后变成一个人孤单寂寞的独处。”
林末嘴角狠狠抽了抽。
不知道怎么接话,她还没反应过来,这人话里的意思。难道是说……以后不管和陆淮恩在哪一个城市相处,只要去了一家餐厅,总会有人上前来请教他?不对啊……他的身份不是一直都很低调吗?认识他的人一般都很少,能主动请到他的,大多数都是他熟识的人。
嗯?骗她吗?玩她吗?
林末同学终于淡定了,“段先生说的,是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受到的冷落和委屈写实吗?”
“……”
……
……
于是,陆淮恩从后面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场景便是,年近三十的段子润先生,捂着深深受到打击的心灵,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不理人,不说话。反观,和他同桌的一个长发女孩,悠悠然的端着水杯,小口喝水,一边刷着某人的微博,时而惊讶,时而脸红……
看着好友和女友两人之间微妙,与众不同,神色各异的模样,他百思不得其解。
吃饭期间,段子润尽量避免和林末目光相交、语言接触。只一股脑地和自己的好友交谈,谈着一些林末同学云里雾里的话题。
她抬头看他。
他正夹起一根蔬菜叶放在碗碟里,一边听对面的人说话,神色自若。
嗯?吃饭途中,可以谈笑风生?
他不是……一直都比较注重中国餐桌上的礼仪吗?
或许是自己看得太久,也或许是她久久没动筷,终于成功吸引了在桌两名男士的视线。
“怎么了?”
在自己愣神中,她看到他放下筷子,双手抵在桌沿,侧头看着她。
“呃……我在想……”想什么来着,什么借口不会引起隔壁的电灯泡嘲讽,“你刚才吃的蔬菜是不是很好吃?”
林末同学,你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果不其然,隔壁的电灯泡霎时发出毫无节奏的笑声。
她抬头瞪一眼过去,对方非但没闭嘴,还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陆淮恩也有些忍俊不禁。
他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年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小姑娘,而且还是……咳咳,确实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了。尽管如此,他还是猜不透这个小姑娘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
于是,他拾起筷子,夹了几根蔬菜叶放在她的碗碟里,同时,用眼神制止了对面人的笑声。
“林末?!”
她还没夹起刚被灯泡嘲笑了的蔬菜叶,前方伴随着粗犷的声音,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
高中班长,老大……
一只大手拍在她的肩上,痛得呲牙咧嘴。
老大哈哈笑着,“果然是你,我刚去厕所前就发觉这个人和你好像,从厕所回来定睛一看!哈哈……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林末起身,干笑,“老大怎么在这里?”
“我跟几个朋友出来吃饭,正巧也在这儿,没想到就这么碰到你了!”老大又哈哈笑两声,一偏头,这才注意到和林末同桌的两个男人。
“这……”林末犯难,不知怎么介绍,对着两人说:“这是我高中同学,”复又对着老大,“他们……是我朋友。”
朋友?
最后两字出口,在场的人都神色各异。
陆淮恩放杯子的动作一滞,一口冷开水呛在咽喉。段子润盯着窗外的视线,倏地愣住,下一秒扫向对面原本身为“男朋友”却沦为“朋友”的人。
老大眼睛铮亮的盯着她:小样儿,想骗老大我啊?
林末一副绝没撒谎:没有,真没有。
但上天今天似乎特别不给林末面子,偏要说瞎话,偏会被真相坐实。
老大认出了上次在餐厅参加同学聚会,被王奇猛闹了一通,和他一起留下来处理善后的段子润。
“啊……你不是上次那个……帮了林末的那位先生吗?”
段子润起身,绅士十足的伸手和对方握了握,“你好。”
“你好你好,上次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那一帮老同学就是这样子,喝醉了酒就有点收不住,还望多多见谅啊见谅啊……”
“没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哈哈……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们林末能遇到你真是好,你们两个坐在一起吃饭……”老大眼珠子贼溜溜在两人之间打转,“想必是已经擦出火花了吗?”
老大有一个毛病,很不好的毛病——说话从来都是口无遮拦,不分场合。
林末和段子润在暖如春的餐厅里,感受到一丝寒风凛冽的尴尬。
……
……
好不容易等老大离开,两个人都如坐针毡,之前侃侃而谈的段子润先生,沉默不语,低头老老实实的吃自己的饭,喝自己的果汁……
吃完饭,陆淮恩去取车,留下她和段子润两个人在门口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等着。
段子润双手紧紧环抱着大衣,忍受门口的寒风,长叹:“你同学真是无孔不入啊!”
“……”又不是她让出现的。
“欸,我说……”他看她,“你赶紧跟淮恩解释一下,我可不想被他追杀。”
“他才不会做这种事。”她不屑,继续翻个白眼给他。
对方不怒反笑,“你是不是觉得以他温润的性子,那种谈起恋爱来傻愣愣的木头脑袋,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难道不是?”
“你太不了解他了。”段子润摇摇头,继续长叹,“虽然他很少发脾气,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从小就没跟任何人吵过架,打过架,但也不代表他没有脾气。你要知道,很多男人看似闷骚内敛,沉默少语,脾气极好,这种性格的人,发起火来……”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吓她,啧啧两声,摇头,“那可谓是,惊天动地,比你刚看了一部鬼片还吓人!”
“你故意吓我的吧?”她想要努力保持不信的原则,却偏偏挡不住微微颤抖的语气。
“我吓你干什么?有糖吃吗?”他白她一眼,“你不要忘记,我和他认识十几年了……”
“十几年还不是一条光棍。”她嘟嚷。还是一条无耻厚脸皮的光棍,难怪一直没女朋友。
偏巧一阵寒风吹来,前方一辆出租车驶过,他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什么。”
这时,陆淮恩开着车驶了过来,段子润冷得不行,大步跑过去还没拉开副驾驶车门,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冷冽的侧脸,“不顺路,自行回家。”
于是,一分钟后,段子润欲哭无泪地站在原地瑟瑟发抖,颤抖着两张发紫的嘴唇呐呐开口:“我……招……谁……惹……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