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舒瑀的话让百里晟玄一震,眼神扫过他的脸,然后落在慕元澈的身上,眉峰紧紧的蹙起,忽而说道:“慕元澈,那不成引我到这里来的人也是你?”
百里燕池这个时候总算是回过神来,听着自己哥哥跟千舒瑀的话,忽然脸色变得十分的难看,望着慕元澈的眼光像是一把十分锋锐的刀,“是你?是你诱使我出京,一路追来这里?”
夜晚在地窖里听着上面人的话,表面上听起来似是有些驴头不对马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夜晚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可是她真的很开心,很开心,因为慕元澈读懂了她,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夜晚也想不到,这张大网撒下去,捞上来的是这样的大的几条鱼。
她的澈,比前几年更厉害了,这运筹帷幄,杀敌于无形的本事越来越高了。
夜晚正在想着,忽然听到头顶上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百里晟玄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做什么?”
慕元澈顿住脚看着百里晟玄,眉眼之间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然后一字一字的说道:“大皇想要禁锢我的女人到什么时候呢?”
头顶上的石板缓缓的移开,夜晚慢慢的抬起头来,正对上慕元澈那柔柔的眼神。大手将她搀扶起来,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看着夜晚这般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的骂道:“有本事落跑,你好歹把自己照顾的妥妥的。你看你这副样子……”说着说着慕元澈说不下去了,除了叹气,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眼泪,毫无征兆的滑落下来。
夜晚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一定是十分的落魄,难看,粗布青衣,头发乱如草窝,脸上也一定沾满了灰尘。要多狼狈又多狼狈,要多丑有多丑,可是……可是,他也没有嫌弃她不是吗?将她拥在怀里的男人,没有因为她的狼狈而厌恶,只是更加的心疼。
“没出息,哭什么?”慕元澈用手轻轻拭去夜晚的眼泪,话虽是这样说,可是他的手在发抖,他不是不怕的,瞧着她好好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哪些准备了无数日夜的责骂的话,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只要她平安无事,便是他的晴天。
“我说你们两个够了,要亲热回你们自己的房间去。慕元澈,你设了这么大的局,将我诓来,好歹也得有好酒好菜招待吧?”千舒瑀撇过头梗着脖子说道,那模样倒像是抢不到蜜糖的孩童一般。
“当然。”慕元澈应道,低头看着夜晚将脸埋在他的胸口,那颗空了的心,才被填得满满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百里晟玄走到千舒瑀的身边,眼睛却是看向慕元澈,神色复杂,口气失落,“你连这里都知道,我已经多年没来这里了。”
夜晚忽然感觉到慕元澈的身子在刹那间变得十分的僵硬,只听他说道:“百里晟玄,过去的事情不要提了,这里以后你不要来了,今天过后再也不会有这个地方了。”
百里晟玄的脸色大变,“你要毁了这里?”
“是。”慕元澈斩钉截铁的说道,眼睛毫不退让的盯着百里晟玄,“这是大夏的土地,不是西齐,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只是告知你我的决定,仅此而已。”
“她留给我的只有那么点了,你连这个都不能容忍吗?”
“不能!”
听着两人奇怪的对话,夜晚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忽然间想起之前百里燕池说过的话。她说:“我只是想不到皇兄这样的纯情,那女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要来这里悼念她吗?”
死了那么多年了?悼念?
不用多去想,夜晚就是明白懂得百里燕池这话里指的是郦香雪。
难道这个地方是她跟百里晟玄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缘分,居然让她在逃命的时候躲进了这样一个地方。难怪百里晟玄知道这里有机关,知道让自己躲进去。也难怪慕元澈能打开这个机关……
上天是多么的残忍,在她已经不想去寻求事情真相的时候,却一下子把真相推了过来。
措手不及,毫无准备!
夜晚看向慕元澈,惶恐不安的眼神倾泻而出。没有比这一刻,更让她害怕的事情。
她要如何面对?在慕元澈的面前,就这样出现在她跟百里晟玄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上天,跟她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
似是感受到了夜晚惶恐不安的心情,慕元澈低头温柔一笑,大手轻轻地拂过夜晚的脸颊。
心,再次安定了。
只因为那个此时此刻依旧在笑的眸子,狂跳的心口慢慢地平复下来,夜晚对着慕元澈的眸子,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慕元澈此时这才松了口气,他还在真害怕他的雪娃娃这个时候再钻牛角尖,失去过一次,这回再也不想失去了。
百里燕池凝视着慕元澈望着夜晚那双充满柔情的眸子,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个地方不对头。如果慕元澈真的对郦香雪不能忘情的话,为什么现在却能对着另外一个女人这样的温柔?
慕元澈对郦香雪的爱究竟有多深她是知道的,可是这个夜晚跟慕元澈相识也不过一年,一年就能抵的过她们十年的夫妻之情吗?
百里燕池是不相信的,可是眼前的事实,又让她不得不去相信,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可是却又说不上来。
百里晟玄凝视着那地窖的入口,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注意到这一幕,那阴沉的脸色就像是六月天的乌云罩顶,让人倍感压抑。
千舒瑀则是撇过头去望着窗外还在纷纷扬扬飘然而下的雪花,西齐的冬季格外的漫长,一年之中到有一半的时间在冬季。七星镇最靠近西齐,这里的冬日也是格外的漫长。若是在南凉此时早已经是春暖花开,而这里还是大雪纷飞。
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风景,就如同人此时的心情,瞧着慕元澈跟夜晚相依相偎,千舒瑀的心突然涌上一层无法熄灭的暴躁。
眉眼一冷,“我先走一步,慕元澈北原城再见。”
慕元澈皱皱眉头,还想说什么,千舒瑀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门口,只得又把话咽了下去。千舒瑀素来是这种我素我行的性子,实在是令人头痛不已。
许是因为千舒瑀的离开,又或是千舒瑀离开时的话,百里晟玄的也回过神来,再度对上慕元澈。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没想到你我之间还是需要一场了断。”
夜晚沉默,当年慕元澈跟百里晟玄对峙多年,虽然最后因为百里燕池拿到了城防图而大获全胜,但是这并不代表着百里晟玄就真的被打击的再无翻身之力。相反地慕元澈回京夺位,反而给了百里晟玄喘息的时间。
“当然需要一个了断,百里晟玄,你对我们夫妻做的一切,我时时谨记在心,我会一笔一笔的讨回来的。”慕元澈咬着牙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百里晟玄皱眉,看着慕元澈的神态,好像是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看着百里晟玄伪装的模样,慕元澈心头的怒火越来越高炽,但是他还是让自己安定下来,缓缓的说道:“心知肚明,现在你可以走了,趁着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
百里晟玄望着慕元澈的脸,眉眼中凝聚着风暴,一字一字的说道:“一切的结束就在战场上吧,你我之间,只有一个才能存活在这天地之间。”
百里晟玄大步而去,百里燕池回头看着夜晚,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也快步离开。
夜晚有些迟疑的看着慕元澈,“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这不像是慕元澈会干的事情。
慕元澈揉揉夜晚的头,低声笑道:“不然怎么样?你以为我会将他们关押起来?七星镇外百里晟玄的五万兵马已经到了,而且夜宁还在他的手里。”
夜晚顿默,难怪百里晟玄能这样胆大的闯进七星镇,果然是留有后手的。这个男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境,这才是他的可怕之处。
慕元澈拥着夜晚大步的往外走去,方才还热闹的小院子,眨眼间就变得安静无声。
夜晚站在门外,任由雪花落在肩头眉梢,凝视着这个她记忆中并不存在,可是却是在她生命中十分重要的一个存在。夜晚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站在这里看着这座她跟百里晟玄生活过的地方。
这个地方一看就是多年没有人居住过,十分的破败跟杂乱,但是纵然如此,可是那种曾经生活过得气息还是会很浓重。就如同在藏身的偏房看到的那一堆劈开的木柴,虽然木柴原本堆放整齐的地方已经变得杂乱,上面也布满了灰尘。
慕元澈垂头看着夜晚的神色,眉心蹙了蹙,忽然说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什么?”夜晚一震,没想到慕元澈居然会这样说,他……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是应该拉着她迅速的离开这个地方才是最应该做的事情吗?
许是看出了夜晚的疑虑,慕元澈自嘲一笑,那黑黝黝的眸子里荡起丝丝涟漪,“比起让你胡思乱想,我宁愿让你进去看看。阿晚,我其实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看一看也没什么。”
这一刻,夜晚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自己曾经十分纠结的事情,在一眨眼间都化成了一抹轻烟,消失在这天际之间。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如果慕元澈都能拿得起放得下,自己又何必这样苦苦纠结,苦了他也苦了自己。
过于执着便成了偏执,并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不进去了,既然老天爷让我失忆,遗忘了所有跟他有关的事情,冥冥中也许一切都有注定。我能确定我喜欢并深爱的人是你,所以其他的不重要了。人生不过几十年,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夜晚终于想明白了,虽然她的心有一个角被记忆封锁,不能打开,那就让它永远沉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