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红枫林
莫离坐在那里，看着杨耀把太傅熬的汤药全部喝光，绝美的脸上露出微笑，但是那微笑却化不开她眉间的忧伤。
“离儿，你们在哪里？”绝美的女子站起身，同时站起身的竟然还有老太傅。她闭上眼用同样的传音宫告诉千里传音的婆婆他们现在的位置。
睁开眼时看见老太傅老泪纵横的脸，他微微颤抖的嘴唇吐出的话语让莫离大吃一惊。
“刚才传音给你的是何人？是千竹吗？”他颤巍巍的走到莫离的身前，此时的太傅才像是这个年龄该有的老迈。
“太傅怎知恩师的名讳？”莫离大惊，看着老太傅的样子似乎和师傅很熟。
“千竹她怎么肯出现呢？这么多年了……”
“太傅，难道婆婆是您心心念念的妻子。”杨耀的话很微弱，却如一块巨石沉入湖面，莫离看了一眼杨耀，再看了一眼太傅，发现老太傅红了的眼眶和低下的头。
想必早已老泪纵横，莫离了然，这个便是婆婆供了多年，却一直活在世上的夫君。
良久，敲门的声音惊醒了沉思中的人。太傅的脚步比任何人都快，莫离跟在身后，太傅却已经先她一步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药婆婆和胖管家李越。
“小姐！”李越抢先一步走了进来，看着莫离细长的眸子里是满满的担心。
“我没事的李越，不是叫你们解散吗？你怎么还来？”莫离出声，看到他明明是满满的感动充斥着胸腔，话说出口变成了冷冷的责备。
“小姐，暗卫我已经如数解散了，但是李越的命早已经是小姐的了，李越不会离开小姐的！”他从叫她主子改口为小姐，细长的眼睛里是坚定的神情。
“李越，恢复原来的样子吧！”莫离看着这个男人，想起当年，她一刀落下时，那温柔清隽的脸，为了她，这些年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吧，这西域缩骨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就，也不是一时半刻的痛苦能熬过来的。
“是小姐。”李越应声，半刻间便恢复了那清隽俊朗的样子，侧脸上那道细细的疤痕隐隐透出沧桑的味道。
而门口，老太傅和药婆婆迎面站着却已各自老泪纵横。
这么些年不见，婆婆已经从一个妙龄少妇变成鹤发鸡皮的老人，而太傅也已经从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俊朗青年变成了有些老态龙钟的老翁。
“千竹……”他拉住她的手，惊讶于她的苍老，也心疼她的苍老。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当年你为了仕途丢下我，后来又何必找我，听说你做了当朝太傅，而且还被皇帝赐婚，我才远居深谷不问世事。现在你又何必再来说你一直在找我？”婆婆的表情有些冷漠，但是眼神中却也透露着一些痛楚。
“师母，您老人家错了，师傅当年并没有迎娶太上皇赐婚的女子，可是当他帽插官花回去报喜的时候，您老人家却已经留下一纸书信离开了。”
莫离愣住，这席话是从叶子恒嘴里说出来的，叶子恒站在老太傅的身后，支持着老太傅摇摇欲坠的身体。
“当年，我被送到师傅这里学习，一直都是暗中培养，不曾见过师傅的其它人，但是我却知道师傅一直都是一个人的。几经辗转我才知道了师傅的故事。师母，这么多年，师傅确实一直再找你。”一席话点破梦中人，婆婆一直以为夫君为了荣华富贵离开了她，而太傅却一直在苦苦寻找婆婆。
执手相看泪眼，却无语凝噎。
莫离看着两个站在夕阳下被渡上一层薄薄的金色的老人，突然很羡慕他们。
他们最起码可以看到对方白了头的样子。
而她和杨耀，却永远无法看到对方鹤发鸡皮的样子了，白头偕老，多么奢侈的妄想。
她走进去，看到杨耀坐在床上，眼睛微闭，似乎在闭目养神，可是她知道，他的生命已经危在旦夕。心里狠狠的疼痛着，身后还跟着两个清隽俊朗的男子，叶子恒只是扫了一眼李越，两个男人变已经达成共识，那就是莫离是他们要保护的对象，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子恒，李越，你们帮我买些菜回来，我今天想为你们大家准备一桌子晚饭。哥哥从来没有尝过我做的饭呢？”清冷绝美的女子脸上露出绝美的微笑，轻轻扬起的嘴角，带着温柔的蛊惑。两个男子对看一眼点头快速离去。现在去买菜要到农家去买了，集市早已经散去，跑去跑回最快也要两柱香的时间。
两个男人走了，而婆婆和太傅却已经携手走了进来，两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看着莫离心疼的擦拭着杨耀额上的汗珠，却束手无策。虽然药婆婆的医术高强，可是已经油尽灯枯之人，她也已经无能为力了，倒是莫离的蛊毒，已经看不出踪影了。
“婆婆，明天我想带着哥哥离开这里……”莫离的声音不大，但是迷糊中杨耀的眼睛却已经有些睁不开。她摸摸他的额头，在他的心口注入了一些真气，他便沉沉的睡去。
这个时候，莫离才站起来，对着婆婆，表情里是凄美的决绝。
“婆婆，我已经恢复了记忆，我现在才知道我爱的人就是哥哥，也许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继续爱下去了，因为哥哥就要去了。可是我想陪着哥哥一起直到他离开人世，我明天一早就会离开，我希望所有的人都不要跟着我。婆婆，子恒和李越都是好男人，好男人应该得到幸福，就像太傅终于可以和您老人家团聚一样，他们终会得到幸福的。所以我希望我明天走之前，他们不会醒，婆婆可以吗？”
以药婆婆的功力，想让他们一辈子也不醒都可以，更何况只是一个晚上，莫离是千竹婆婆的爱徒，太傅现在看莫离的眼神都已经夹杂着慈爱，两个都是苦命的孩子。都是痴情的孩子，痴情惹人苦。
“离儿，你真的要这样做吗？”婆婆不知道莫离爱的到底是谁？她怕她只是单纯的为了报恩而报恩。
“婆婆，我的名字叫雪青丝，哥哥的名字叫月阡陌，我是他的太子妃，我是他的妻子，我当然要陪着自己的丈夫一起，生死与共！”她的话说的笃定，神情却是温柔无比。
“离儿，你想起来了？”老人激动的抓住她的手，苍老的眼睛中是难以置信的光芒。
“是的，婆婆。我想起来了，这么多年，他为我吃了那么多苦，我也没有办法还清了。但是有些事情到失去了的时候才知道有多重要，这么多年我错过了一个这么爱我的男人，在他最后的生命里，我想陪着他，而且婆婆，其实一个人面具戴的太久就拿不下来了。从什么时候呢？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从新婚之夜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悄悄爱上了这个风华绝代的男人了吧？”她说的温柔，脸上的表情一直都是幸福着的表情。
“离儿。”婆婆捏住她的手，看到的依然是她坚忍幸福的表情，婆婆点点头，让他们找个幸福的地方，过剩下的日子吧！
“小姐”
“莫离！”话音刚落，门外便匆匆走进两道身影，一个清隽斯文，一个英俊迷人。
“你们回来了？跟我来厨房帮忙吧？”莫离回握住婆婆的手，紧了紧便放开了，然后便跟着叶子恒走向厨房的位置。
叶子恒的背影刚毅俊朗，一如当初她对他动心的样子，可是一个女人原来一辈子真的只会对一个人钟情，一旦钟情，别人便再也无法走入她的心里了吧？
“子恒，待会帮我切菜哦，记得不能用功夫！”她的声音夹杂着俏皮，仿佛当初那个街头如精灵般闯入他眼帘的莫离，他回过头，宠溺的看了看这个他深爱的小女子。多想摸摸她的头拥她入怀。可是这个时候他只能微微的对她笑笑。
“李越，待会帮我烧火，记住也不能用功夫哦。”
莫离转过头，对跟在她身后的李越眨眨眼睛，这个斯文清隽的男子，略显苍白的脸上流露出有些羞赧的表情。他看着这个当初美的不食人间烟火，冷的仿佛腊月寒冬的女子如今脸上露出的是微笑狡黠的表情，他的心里泛起点点的涟漪，自那一眼就深深喜欢上了吧，可是他永远只能远远的站着，只要可以为她做点事情，他就可以很快乐。
“恩，知道了小姐！”他恭敬的答话。
“李越，叫我莫离吧，不要叫我小姐，我们是朋友！”她的声音不大，却如一股暖流在这萧瑟的秋天注入他的心扉。
“好，莫离！”他的声音带着轻微的哽咽。莫离转过身走进去，心里满满的都是快乐，这么多无条件对她好的人，让她感动异常。但是过了今晚，就再也无法见面了吧。
晚饭吃的很沉默，杨耀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可以坐在餐桌上吃饭了，莫离坐在他的旁边，不停的往他碗里夹菜，绝美的脸上是幸福着的微笑，桌子上的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只是看见莫离的笑容还有杨耀虚弱却幸福的笑容，他们的心里却都涩涩的，婆婆和太傅对看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苍老的眼睛里都闪着泪花，因为相爱的人终于可以走到一起，但是他们的时日却已经无多了。
叶子恒看着莫离略显苍白的微笑，狭长的眸子眼神模糊，他希望她快乐，可是杨耀却已经要离她而去了。他却无能为力，如果可以，他宁愿要死的人是他自己，因为他给不了的幸福杨耀可以给她。
李越扒着碗里的饭，这是第一次看见小姐做饭，从来都不知道小姐是会做饭的，而且做的还很好吃，这辈子他唯一的使命就是要保护好小姐，他绝对不会让皇帝再来伤害小姐和她心爱的人了，吃完这顿饭还要努力警戒，可能追兵已经快要到了吧。
“婆婆，我先扶哥哥去休息了，你们慢慢吃哦。”莫离对着婆婆深深的看了一眼，看到婆婆眼里暗藏的泪花，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因为她不能让别人看到她眼睛里的亮光。这一别恐怕就是永别了吧？
她转过身扶着杨耀的手臂，把头靠在杨耀的臂膀上，亦不想让杨耀看到她眼角即将留下的泪。
而留给他们的只有两个相依相偎的背影，他们永远不会想到这个背影是他们最后看到的影像。
当晚，婆婆用迷心草让叶子恒和李越都睡着了，而她自己想要送莫离一程的时候，二老却在打开房门的时候虽不及防的闻到了迷心草加黑睡莲的味道，黑暗来临之际他们看到的是莫离热泪盈眶的脸和一声“对不起！”
黑夜已经来临，而在早已熟睡的街道上行驶着一辆马车，赶车的女子白衣飘飘，风扬起的长发融入在黑夜里，而微弱的星光倒影在她烁烁生辉的眼眸里已是闪闪迷蒙一片。
马车里躺着一个男子，剑眉凤目，长长的睫毛性感的嘴唇还有略显苍白的脸，即使躺在那里毫无起伏，也遮掩不了他风华绝代的气质。天生的淡淡的王者之气。
女子看看天空，掉转马头，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飞驰而去。
“哥哥，阡陌哥哥，我们去当年你为我找到的地方。去那个你一直想要在那里安静生活的地方，如果可以，我愿意和你一起在那里度过余生。”
她的声音苍凉微弱，她的眼眸却比暗淡的星辰璀璨。
马车在飞驰，她散落着的长发亦在飞扬，淡淡的星光下，仿佛行云流水般的水墨画，隐隐透露出一种微微苍凉的味道。
夜已经渐渐散去，晨曦慢慢笼罩了大地，她知道她想要去的地方近了，她也知道，她的日子也不多了。因为这一次她就没有打算独自活下去。
当雾霭渐渐散去，当朝阳蓬勃的升起，她看到了那个美的仿佛天堂的地方，马蹄声在清晨的雾气中清脆而欢快，还有好听的鸟叫声，她甚至已经看到了当年他们住着的那个木头房子，大片大片的红枫树，比当年更加茂盛，未落的枫叶在朝阳的映衬下如火一样热烈，这像一个梦，一个多年未醒的梦。
如果那个时候她可以正视自己的心，就会发现如此美景，如此幸福都挨的那么近，可是那时候的他和她却一直咫尺天涯。
“离儿！”马车只是在铺满红叶的山间行走，莫离就听到了杨耀焦急的叫声，她走回马车里，看到杨耀正焦急努力的坐起来。看见她弯腰进来，焦急的神情才缓和下来。
看着那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如今变得行动都有些难以自理的时候，她的心里是满满的难过。她扶起他跳下马车，然后把他接下来。
当他颀长的身躯站在厚厚的落叶上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是难以置信的光芒。
“这里？这里……”眼睛里有热热的液体滚下来。他回过头看见莫离站在他的身边冲着他笑颜如花。
那灿烂的微笑，一如当年她见到月千曜的时候的微笑。那时候的她冷漠如冰，现在却像一个美轮美奂的梦境呈现在他的身边。
“阡陌哥哥！”她唤他，她决定坦白她已经恢复了记忆，而当年她叫过他一声阡陌哥哥，就是当他答应不再做皇帝的时候，那声阡陌哥哥让杨耀的心在一瞬间欢呼雀跃起来，他在做梦吧，明明是刚吃完晚饭睡觉了，这一定是一个美梦。
是老天眷顾他要他在临死之前如愿以偿。
“阡陌哥哥，这是你给我的家啊！”莫离看着这个呆愣着的男人，满满的心疼充斥在眉头。这个傻傻的男人。
她调皮的伸出手去掐他的脸，她掐住他英俊的脸狠狠的扭了一下。
“啊！”他轻轻叫出声，神情有些恍惚，有些委屈。
“疼吗？”她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