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一瞬之间，也可能是一生那么长。
在坠落中，楚闲完全丧失了对时间的观感，他只是知道自己仿佛是一颗石头，猛地坠落进入一片粘稠，散发着香气的血海之中。
这里其实并不黑暗，只是到处散发着红光。楚闲在血海之下睁开了眼睛，他能看到自己的头发在眼前来回飘动。这血海之中……竟然呼吸无碍？
楚闲仿佛是一只鱼，在血海之中来回游荡。这里竟然是空无一物——除了那些飘在血海之中的骷髅。这些骷髅的脖子上大多数都挂着念珠，想必是雷音寺的僧人？
看来这些人在魔血淬体之时全部失败了。
楚闲游走着。
居然一样像样的灵器都没有？这群和尚怎么会这么穷？游荡中，楚闲突然感到手指穿来一阵撕心裂肺般地疼痛，那痛楚直接连接到他的心脏——两颗心脏瞬间暂停，之后又再次恢复。
楚闲瞳孔骤然收缩，痛——他看到自己手指上有一块碎肉正在慢慢剥离，然后溶化在血海之中，消于无形。痛苦过后，是一阵发自肺腑的奇痒，那种痒折磨得楚闲恨不得扒开自己的血肉。
他看见一点点的新肉正从露出白骨的指尖之上慢慢滋生，壮大，逐渐覆盖住白骨。新生的肉……竟然是漆黑黑一片，上边反射着血红的光芒。
竟然是鳞甲！
这就是魔血淬体？
楚闲骤然间想起，自己在红尘魔劫阵中与魔族的遭遇。在那梦境中，魔族不就是满身鳞甲？难道这个魔血淬体的最终结果便是这个鬼样子？
楚闲在心中一声嚎叫，老子这一幅花美男地皮囊，难道就这么毁了？该死的觉远！如果是这样，岂不是所有希望都落在那个猥琐的和尚为自己施展普渡之光？
如此一来，命运便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一丝丝恐惧开始在楚闲地脑海之中点燃，他并不是怕样子多丑，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逆转人身，以魔族的样貌出现在世间的话，恐怕活不过半个时辰便要被大能所斩杀！
死？楚闲不怕。
只是老爹的余恨未消啊……
这一点恐惧就如同生了根的野草，在楚闲的念头之中开始疯狂肆意地生长，瞬间便占据了他的脑海。又是一阵猛烈地疼痛在他的指尖燃烧起来，他眼睁睁地看着刚刚长出的鳞甲旁边的血肉崩溃下去，化入血海。
然后他又眼睁睁地看着，一片新的鳞甲在剧烈地奇痒之中生出。
不！
楚闲仿佛疯了一般，在血海之中疯狂游动。他向上，拼命地划动四肢，企图游出海面。但不论怎样，他就是穿不破那一层海面，仿佛那海面就是一层无比沉重的禁断。
又是一阵剧痛，楚闲看到自己的食指已经完全被鳞甲所覆盖。那已经不是人类的指头。
脑海之中的恐惧无限放大，他甚至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不停的呐喊：不！
楚闲又猛地向下，向着海底疯狂游动。
“小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和尚又何曾安了什么好心！”一声嗤笑在楚闲地耳边传来。楚闲知道，那是魔语。
这句话真如同釜底抽薪。
原本楚闲担心的便是觉远不为他施展普渡之光，这魔语竟然一语道破！恐惧再次提升，楚闲地两颗心脏疯狂搏动，几乎要跳出胸腔。楚闲颤抖着双手捂在胸前，双脚拼命蹬动向下游着。
镇静，镇静。你是盖世天才，又怎能在此处失了威仪？
但这番自我安慰的话完全不起作用，甚至楚闲的身体都开始在恐惧中抽搐起来。
痛楚一点点地爆发，他看到自己的中指也已经完全转变。
“我魔族通天彻地，肉身堪比灵器，何必苦苦挣扎？不若化身为魔，纵横天下！”诱惑！这是魔的诱惑！
原本已经丧失理智的楚闲，在听到这魔语之后竟然恢复了一丝清明。他咬着牙关，更加疯狂地向下游动，虽然他并不知道海底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但是楚闲知道，海面之上既然出不去，那也值得向海底寻觅出口。
十根手指已经完全被鳞片所覆盖……
楚闲地双目之中反倒是越加清亮，神智竟然在无边的恐惧之中复苏。
“终生皆苦，何必苦苦挣扎？苦海的彼岸，便是魔道！真正的大逍遥，大自在，无拘无束，无法无天！”
“去你妈的！”楚闲突然骂道，“这点小伎俩就想迷惑老子？也不看看老子是谁！”
“你是谁？嘿嘿嘿嘿，恐怕我却是比你更加清楚。”
“那你倒是说说看？看老子尿你不！”
“你就是我，我也便是你。何必分得如此清楚？呵呵呵呵。”
“呵你妈啊呵！”
“我妈便是你妈，这样咒骂起来，可是大大地忤逆不孝。”
海底是一马平川，楚闲举目望去，只见不远处高高耸立着一块方碑。
有古怪。
这血海之下，怎会有一方石碑？
楚闲花开粘稠的海水，迅速游动了过去。手臂……已经完全魔化。在不断地疼痛和奇痒的转换之间，精神力海洋竟然没有波动？这样楚闲万分不解。
难道说自己已经驯服了它？
随即楚闲摇了摇头。如此磅礴地力量，楚闲可不相信如今的自己可以驾驭。
石碑到并不如何高大，不过丈许。那石头之上满是裂痕，似刀刻，似剑刺。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石碑之上所刻的第一行文字。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妄动无名怒，便是大魔。
楚闲刚刚念完这几个字，便看到血海之中一阵扭曲，另外一个自己在扭曲的波纹之中缓缓浮现出来。
只是这个楚闲却是通体雪白，纯洁得不可方物。
白楚闲道，“你……真是好生令我失望。想不到你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
“你是谁？”楚闲的脖颈之上之上一块碎肉脱落下去，他大瞪双眼看着“自己”。剧烈地疼痛，疯狂地奇痒仍在折磨着他。之时楚闲却努力地保持清明，理智在他地脑海之中不断恢复着。
他知道，这个绝不是自己。
“我便是魔，魔中之魔，魔圣。”白色光芒之中，纯白的楚闲张口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