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金双手抱肩,轻松地看着一个个张口结舌的人。她得意洋洋地从每一个人面前踱过,做着各种各样的鬼脸。这一刻,她感到是她一生中最最得意最最出气的时刻!
胡金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柜台前,对“刀疤脸”道:“王大掌柜的,你不是有言在先吗?快找零钱吧!不过,本姑娘的这颗骷髅瓢价值几何,你可得掂量好了,需要找我几个邯郸城,千万不要算错了。”她眯细着一只眼睛,讥讽地笑着道。
“刀疤脸”在柜台内直抖索。一是难堪,二是激动,三是高兴,四是害怕。难堪是因为自己说了大话,无法兑现。激动是因为这颗举世瞩目的珍宝从天而降,将会被他收入囊中。高兴的是只要将这东西献给小牡丹,自己定会升迁重职。害怕的是大庭广众之下,知者甚多,如有不轨之人谋夺而去,一旦被小牡丹知道,自会惹火烧身。心念几转,他先赔着笑脸,赶走了全店的酒客,关紧了大门。然后对胡金打躬作揖地叫着:“胡姑娘、千金小姐、美人儿、‘千面美狐’、大富翁、老姑奶奶、活菩萨、观音大士……你饶了小人我吧。这东西你且收着,太招惹人眼了。你老人家先喝酒,喝个痛痛快快。有什么话,以后有的是时,咱们慢慢聊。今天的这顿酒,我请客,算我赔罪。以前的欠账,全都一笔勾销,这下该满意了吧。”
刀疤脸用尽了美言好语称呼胡金。胡金听了,心里很舒坦,第一次觉得自己脸上很有光。来,就是为喝酒,那就先喝个痛痛快快再说吧。于是他跟随“刀疤脸”,上到四楼就坐,等待着大吃大喝一顿。
“刀疤脸”毕恭毕敬地站在胡金身旁,道:“请你老人家稍等片刻,小的我今天亲自下厨,为你做几个拿手好菜,供你下酒。”说完倒退而去。
不多会儿,八名小二端着八盘热气腾腾的菜上到桌上,又悄悄退去。接着,一名年轻勤快的小二,送来一坛美酒,说是陈了五十年的女儿红。
小二为胡金小心翼翼地满斟了一杯酒,道:“请老姑奶奶细细品味。”然后退去。
胡金不声不响地握杯在手,送到鼻子下嗅了嗅,后叫道:“小二哥,请你来一下。”那小二刚走到楼梯口,听到叫他,赶忙应声而回。
胡金笑盈盈地道:“小二哥,你为本姑娘忙上忙下,真辛苦你了。来,坐下来陪本姑娘喝几杯。”
小二的头摇得像泼浪鼓,就是不敢坐下。
胡金道:“且罢。你就随便吃两口菜也行。”
小二不敢有违,勉勉强强夹了一筷子菜,入口后一吞而下,只想越快越好地离开。
胡金问道:“吃完了?没说谎?把嘴张开我瞧瞧。”
小二张开嘴巴。
说时迟,那时快。胡金举起酒杯,将酒一倾而下,贯以一股强大的内力,泼入小二嘴中。
小二尚未来得及反应,一杯酒强行钻入肚内,像一串熊熊燃烧的烈火窜进体中。
小二立时七孔流血,倒地而亡。临死前,只来得及说了四个字:“是王掌柜……”
这就是说,是“刀疤脸”在酒中下了毒。
胡金沉着脸,大声喊叫着。
“刀疤脸”应声而至,看到地上躺着小二的尸体,脸色刷的一下煞白,两腮的肉颤抖着,那条刀疤犹如一只蜈蚣似的蠕动着。“刀疤脸”十分难堪而又害怕地僵立在胡金面前,不知说什么才好。
胡金阴冷着脸,仰面看着,并不开口讲话,不时以手指叩击着桌子,发出“得得得”的声响,空洞而单调。
“刀疤脸”冷汗直下,两腿如筛糠似的抖抖簌簌。
胡金不理不睬,打开了蓝布包袱,独自玩耍着黄金人头。
“刀疤脸”“嗵!”一声跪下,道:“酒中之毒并非为老姑奶奶你而备,是另有所用,被小二取错了坛子。现小二己死,罪有应得。尚请胡姑娘明察,饶了小人的疏忽大意之过。”
胡金顺水推舟地道:“行,本姑娘信你就是了。接下来怎么办,你看着办吧。”
“刀疤脸”如遇大赦,赶忙离去,办了一桌特别丰盛的好菜,摆在胡金面前,又亲自搬来一坛美酒,为胡金将杯满斟。
胡金坐着,没有动筷子。
“刀疤脸”会意,就用筷子,在每只碗盘中夹上一点菜,自己先尝一口,又倒上一杯酒,一干而尽。然后,看着胡金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胡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便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喝起来。吃了一阵,她便瞧着窗外,欣赏着户外的景色。
……紧靠窗口,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方圆数丈的树冠,生长着稠密的绿叶,枝桠间,营造了大大小小许多鸟窝,鸟雀们或飞、或叫、或叼羽、或嬉戏,叽叽喳喳的十分热闹。
胡金看着,微笑起来。
她吃饱喝足,舒服极了,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道:“王大掌柜,热水侍候本姑娘盥洗,你须亲自操办,我才放心。”
“刀疤脸”唯唯连声,下楼去打了热水,将铜面盆端上楼。
胡金洗完脸,指着桌上的蓝布包袱道:“王大掌柜,你是知道的,本姑娘也没有个家,这黄金人头我是藏又没处藏,带又不便带,就留下给你抵算本姑娘的酒钱吧,大概也够我喝上一阵子了,你看行不行?不行的话,本姑娘就送到当铺去,待会儿送银子结账。”
“刀疤脸”连连说了许许多多的“行”,激动和兴奋得刀疤放红光,道:“我的好老姑奶奶,承蒙你老人家放心,那就由小人给你代为保管吧。今后你老随时想喝酒,就随时来我小号喝个痛痛快快。我保证,你这一辈子喝我掺水喝酒楼的酒,不用付一文钱,好酒好菜随意要……”
胡金一迭声的说道:“好说,好说,好说……”她一边向楼下走去,一边不断地打着饱嗝。
走到掺水喝酒楼大门时,胡金觉得燥热难当,就将上身脱得剩下内衣,甩着光光的两手,醉醺醺地跨过高高的门槛,东倒西歪地走了。
“刀疤脸”双手紧紧地抱着蓝布包袱,隐在门内,看着胡金踉踉跄跄地越走越远,心中高兴极了。
人去远了,传来的歌声依然在耳边响着:“……今日有酒今日醉,或笑或哭在醉乡……
“刀疤脸”突然大笑不已,牵动了脸上的肌肉,那刀疤好似在跳舞一般。他来不及打开蓝布包袱再看一眼黄金人头,便提着沉甸甸的蓝布包袱,急匆匆地赶往小刀帮邯郸分舵府。他要向主人小牡丹献上稀世珍宝。他一路小跑,一路想着自己,将来准能升任个管家或堂主之类。十分风光,十分威风的日子就要来到了。
恰巧,小牡丹在羊头山下得到了了戴长腿的黄布包袱,此时,刚刚回到分舵府,正万分得意。“刀疤脸”见到她后,禀报了胡金在掺水喝酒楼喝酒,留下黄金人头作酒钱的前后经过。
小牡丹发出银铃似的笑声,心想:黄金人头明明在我黄布包袱中,怎么会在你蓝布包袱中呢?
“打开看看吧,‘刀疤脸’。”小牡丹吩咐道。
“是!”刀疤脸得意地答应着,然后小心谨慎地打开了蓝布包袱。
只见两只上下合好的海碗,中间填满了鸡骨头。
“刀疤脸”傻了眼,冷汗直下,百思不得其解。
小牡丹看着“刀疤脸”的窘状,自鸣得意地道:“王掌柜,你这那里是黄金人头,而是黄金海碗啊!要想看黄金人头,还是瞧瞧本分舵主的吧。”
她打开了自己的蓝布包袱。
竟然现出了一块光溜溜圆滑滑的頑石!
这次,轮到小牡丹傻了眼。她秀美的脸蛋,苍白得像盖了一层严霜似的。
小牡丹想了又想,思了又思,将自己经历的事,和“刀疤脸”经历的事,串连在一起,慢慢理出一点头绪来:戴长腿失假于我,骗我离开而去,甩开了我的跟踪。料想他是在拉屎时调了包。后来戴长腿一定是失真于胡金。至于胡金如何取得,尚无法知晓。后来,胡金就带着黄金人头进了掺水喝酒楼,并将它留下来给了“刀疤脸”,自己两手空空地出了门。她又是如何调包的?她把黄金人头藏在何处呢?既然她是赤手空拳地离开了掺水喝酒楼,那就是说黄金人头被她藏在酒楼中。她这是傻瓜所为,还是聪明之举?似乎并不愚笨,而是很有心计。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常常是最安全的。
小牡丹心中突然明亮起来,“‘千面美狐’,你不愧是机灵鬼,可是本分舵主一定要胜你一筹。你等着瞧吧,有你好看的……”她自言自语。
“刀疤脸”带着路,领自己的主人小牡丹急急忙忙地进了掺水喝酒楼。
关紧大门后,小牡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搜查着酒楼中的每一处。
一无所获。
失望,开始袭上小牡丹心头。
时已垂暮。
小牡丹坐在胡金曾经坐过的窗口,苦苦思索着,四处张望着。
看屋内,除了井然有序地摆放着的桌子板凳外,四壁如洗,再无他物。
再看户外,窗下是酒楼的后院,凌乱地摆放着各种杂物,靠墙边堆放着几百只大酒坛子,叠得像宝塔一样。一旁,生长着一棵高大、粗壮、挺拔的银杏树,浓密硕大的树冠,像一把巨型大伞,几乎遮盖了整个后院。一大群各种鸟雀,有上百只之多,正在归巢。可是,有两只喜鹊就是进不了自家的窝,老是站立在窝边,拍打着羽翼,不安地叫个不停。后来,这对无法归巢的喜鹊,又飞上了夜色就要降临的天空,盘旋着,凄叫着……
小牡丹对这一奇怪的现象,突然有了兴趣,有了想法,有了推断……
小牡丹心中暗自笑开了。